南韶
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一人对着一个三首兽身的雕像虔诚的磕了三个头,而后又左右拜了摆放在神像两旁的灵位。口中念念有词:
“求贺道神保佑,求祖宗保佑,这次也能顺利完成陛下交给我的任务。”
这人名叫薛清,他祖上三代都是以盗墓为生,到了他这一代手艺还在,但却没那么多墓可盗了。虽然有王公贵族的墓可盗,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盗墓贼,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得罪那些士族。因为这是有损阴德的职业,不仅死人不待见,活人也同样不待见。若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知道他刨了他们家祖坟,估计能把他给一刀刀凌迟处死。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这盗墓也还是要看他们的后人。若是没落没人的,可以去挖个两铲子,若是后人还有权有势,那就得敬而远之了。
因为这世道行情不好,所以薛清空有手艺,却没有施展的地方,为了生计,就只能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但不管干什么,都是有风险的,在一次正常营业的时候,他失手被抓了。被主人家狠狠的打了一顿后,移交了官服。像他这种,家里没人,很大概率是要坐一辈子牢的。
薛清在牢里关了半年,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但似乎老天爷开眼了,南韶陛下征兵,竟然把他们这些牢里关着的人都招了过去。薛清知道这是一次机会,所以他这几年都努力表现,虽然只是个负责运输的小兵,但为了不再回到牢里,他都干得尽职尽责。
也许是老天爷看到他这般努力,所以第二次睁开了眼,并且给了他第二次机会。那天负责征调的官老爷,骑着高头大马,桀骜不驯的来到了他们中间,要找几个会打洞的人。打什么洞薛清不清楚,但自己确实很会打洞,所以他小心而又颤抖着,举起了自己的手。这征调官也不问,直接伸手点了他,而后又有几个也被点到了。
他们一行人十分怯懦而又卑微的跟在那人身后,走了一天一夜,这人指着杂乱的坟堆下令:
“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把这里面埋的钱财都挖出来,但要小心,不要把坟都挖坏了。”
听到这话,薛清那浑浊的双眼立马就有了光,这事对于他,实在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情,因为他就是专业干这个的!
这才十几个坟,以薛清的手艺根本用不了一天,加上其他人照着他的指点,干得有模样有样的,这事只用了不到半天就干完了。虽然收获很少,只有三十多两银子和几串翡翠项链,但带他们来的征调官十分满意。当即下令,成立了一个探冥小队,而薛清也顺理成章的当上了小队长。
其实南韶和北梁的战争,打到第二年就出现了财务不足的情况,因为大多数人,都偷偷的越境到了大兴,无人经商和劳作。为了解决财务问题,轩辕庭听从了一位大臣的意见,美其名曰向先贤借钱,实则是盗墓活动。但轩辕庭起初也不看好这一提议,所以只是让人试着去做。但没想到的是,短短三个月不到,通过这种办法,竟然筹措到了二十多万两白银。
也正是有这样的业绩,薛清的探冥小队,壮大了起来,由轩辕庭亲自下旨,成立了一个专门的部队,探冥小队也改名成了探冥司。有了南韶最有钱有势的人撑腰,薛清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展拳脚,除了轩辕皇室的墓没被他动过之外,几乎南韶所有的墓,不管大小全被他拜访了一遍。
在北伐军战败回了南韶之后,薛清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要到此为止了,正在心灰意冷,打算另谋出路的时候,陛下偷偷召见了他,而且给了他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寻找连听都没听过的三颗灵珠。至于那些珠子长什么样,薛清不知道,他也没敢开口问,因为他估计陛下自己也不知道,若是他开口问了,估计自己的人头就会落地。
对于这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他没有头绪,在家里来回思考了一下午,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祠堂里拜神仙拜先祖。而这三首兽身的神像,就是他们祖辈信奉的盒道神。其实他本来也不信这神的,毕竟他们家几代人,一代比一代穷,这神要是能庇佑他们,怎么会让这盗墓的手艺传到他这一代,让他连饭都吃不起。
要不是后面接了皇差,盗的墓多了,干了很多缺德事,薛清也不会把这盒道神给重新供奉起来。虽然知道这没用,但起码有个心理安慰。
“校尉,你让兄弟们打听的,关于一些贵重的珠子,我们兄弟商量了一下,或许南边的万重山会有些线索。”
说话的是薛清的副官林木泽,也是他的小舅子,在坐上了这个位子后,他娶了一位落魄贵族家的小姐,顺带着把小舅子也拉到了自己手底下干活。他这小舅子平日里也不是个干正事的主,整日游手好闲,倒是来到了探冥司后开始发光发热。倒不是说他业务能力很强,而是他认识很多狐朋狗友,消息比较灵通,而且也比较会做人,这探冥司的人对他也是称兄道弟。
“你知道万重山是什么地方么?那是南蛮的地界,虽然他们只喜欢呆在山里,但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么!”薛清听到万重山这个地名的时候,不但没有高兴,而且还有些生气。他贪生怕死,尤其是成了亲,媳妇还有身孕的时候。他知道那个地方,所以他不想去冒险。
“不就是一群玩虫子的野蛮人么。”
林木泽不以为然,万重山虽然山高低远,但终归是南韶的国土,他们带着南韶特使的身份,难道那些人还会为难他们不成?再者说了,他们又不是去惹事,只是去找东西,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自己的这个姐夫,就是太保守,太小心,说白了就是胆子太小。
“如果姐夫不想去,那我带几个兄弟去看看,不管有没有,去碰碰运气总可以吧。”
“我再想想。”薛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事陛下没有给一个具体期限,但他总不能接了任务一点动静都不搞出来。听到林木泽说他自己去就行了,薛清是十分高兴的,但就怕他一人留在这,会被陛下问责,从而丢了乌纱帽。
“你确定万重山里有我们想要找的东西?”
“保票我不敢打,但听说南蛮一直在他们圣地里供奉着一个珠子,那珠子据说是漂浮在一个泉水之上。”
“那还不是要和南蛮的人产生冲突!”薛清这回是真的生气,之前还说不会有危险,现在呢竟然要去拿人家供奉的东西。以南蛮的人的脾气,是他们伸手就能给的么!
“那万一不是呢,不就不用抢了不是。”林木泽嘿嘿一笑,他刚刚确实有所隐瞒,这消息也不是探冥司的人提供的,而是他从万重山游玩回来的朋友告诉他的。
“我去向陛下请示。”薛清想了想,他清楚的记得陛下只是要他去探听消息,而不是让他真的去找回来。所以听林木泽的描述,可能那就是陛下要找的东西。
进了宫,薛清在书房外等到了晚上,但他却一句怨言都不敢有,因为他知道这陛下的脾气,要是自己说错话了,估计脑袋就搬家了。
“可有消息了?”
轩辕庭把他召进书房,开口就问。
“陛下,有眉目了,听说南蛮的圣地之中,有一泉水,这泉眼上面悬着一颗珠子,或许就是陛下想要找的灵珠。”薛清跪在下面,大气不敢喘一下。
“消息属实?”听到这消息,轩辕庭也是心中大喜,这几日以来都是坏消息,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
“消息属实,但就是不知道东西是不是就是陛下要找的珠子。”进宫之前,薛清专门去找了那人,那人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见过。
“知道了,下去吧。”
轩辕庭微微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那人要找什么样的一个珠子,但既然有这么一个消息,那自然是要和那人确认一下的。所以屏退了所有人之后,他从书架后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香炉,这香炉上面还插着三只香。轩辕庭点燃了其中一支,等了一会儿,但依旧没什么动静。
“可有消息?”书房里凭空响起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
“南蛮圣地之中,有一泉眼,据说泉眼之上有一颗珠子。”
“先让你的人去认一下是否真有这么一颗珠子,我不想白跑一趟。”
这个声音的主人显然也不傻,不会因为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消息就白跑一趟。
“好,那我让我的人去确认一下。”轩辕庭点点头,换成自己也肯定会让人去确认一下。所以提笔在一个小纸条上写了几个字,而后盖上自己的私印,把外面候着的小太监唤了进来,把纸条递给了小太监。小太监领命,退了出去,匆匆忙忙的往宫门口方向跑去。做完这些,轩辕庭抬头看了一眼香炉,却发现他点燃的香不知何时已经自己熄灭了,而这支香只烧了四分之一不到。
当夜,薛清就接到了轩辕庭的密函,看了密函的内容,他松了一口气,只是让他带人去确认一下,并没有让他们动手,所以急忙让手下们连夜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发。
万重山离南韶的皇都不远,也就七八天的路程,但若要进入万重山的腹地,少则需要十天半个月,多则需要个把月。因为进了进了山里,这山路陡峭难走不说,而且还弯弯曲曲,还有各种岔道,要是没有熟悉的当地人带领,怕是一年都走不到。
第二天一早,薛清让林木泽叫上他那个朋友,让这人带路去一趟万重山,毕竟这消息是这人给的,要是不像他说的那样,薛清也好找个人背锅。而且这万重山走一趟可不容易,最好是有个去过的人当向导,不然迷路了可就麻烦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林渊修为已近飞升,但还是不愿多走一趟的原因。虽然说他来回只要两三天的时间,但他始终还是个人,这么长的时间总要休息的,总不能在恶劣的山林环境里喂蚊虫吧。这要是有那个珠子还好,要是没有,只是个假消息,那这一趟不仅白来,而且来回的路上所遭的罪也算是白遭了。
“小的钱阿四拜见校尉大人。”
林木泽说的朋友就是这个钱阿四,他们家里有人做皮货买卖,所以经常出入万重山,他虽然不做这买卖,但也跟着走过几趟,所以对万重山里面的路比较熟悉。昨日里在小酒楼上,跟着他姐夫发达了的林木泽,宴请他们这些以前经常厮混在一起的人,说是要打听什么珠子,越值钱越好。本来对这东西大家平日里,也就只会说什么皇家陪葬的夜明珠啊,皇后凤冠上的珍珠什么的。
但他几杯酒下肚,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偶然路过南蛮的一个圣地,想起来一个珠子浮于泉眼之上,甚是奇妙,所以就随口说了一句。可没想到的是,就是因为这随口一说,林木泽就来了兴趣,他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些有的没的,就愣是把那珠子说得十分神奇。
“我们接了个差事,要去一趟万重山,听说你对那里熟悉,所以想着让你给我们带带路,事成之后有的是好处。”
薛清并没有明说他们此行的目的,因为这里来来往往的人比较多,未免人多嘴杂,这事还得出了城,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说。而且他也怕这人反悔,要是知道他们是冲着那珠子去的,不肯带他们去,在无人的地方他也能威逼利诱,让这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办事。
“谢大人,小的这就为你们带路。”钱阿四其实早就想搭上薛清这个关系了,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在来的路上,林木泽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只是去看一眼确认而已,这又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事情,自然十分愿意帮忙。
“嗯。”
薛清听了钱阿四的话,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一队十五人朝城门方向走去。看到薛清的笑容,钱阿四知道这事成了,心中激动的同时,也骑上了今早刚向亲戚借来的马,跟在队伍末尾,出了皇城。
这皇城到万重山的这段路,自然是不需要他钱阿四带领,所以他十分懂事的走在最后,也就林木泽跟他聊两句有的没的,其他人都没有理会他。但他也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薛清是一个干大事的人,而他所带的人也是一样干大事的,看不起他这种小人物很正常。如果自己把这事给办好了,说不定他们就不会这样用鼻孔看他了,因为他清楚薛清不会亏待他,就如同不会亏待他的小舅子一样。
钱阿四看着现在骑在马上,穿着黑色制服的林木泽,眼中露出了羡慕之色。想当初,这林木泽比他混得还不好,别说请客吃饭了,就连路边买碗面的钱都没有。可现在呢,吃上了皇粮不说,竟然隔三差五的就请他们这些朋友吃饭,现在混得最好,最有面的就是林木泽了。这一切的改变,全都是因为林木泽的姐姐嫁给了薛清,这才让林木泽咸鱼翻了身。
想着自己以后也能吃上皇粮了,过上有里有面的生活了,他的干劲就更足了,别说就去看一眼,就算是让他去偷,他都要把那珠子给拿到手。
“乐什么呢?”
林木泽一直走在钱阿四的旁边,他们两个是多年的好友,也算是一起经历过苦难的生活的,有着革命友谊的,所以他没有嫌弃钱阿四,反而一路上都在和他说话。
“嘿嘿,就是想着,以后我也可不可以跟你一样,骑大马吃皇粮,有里有面的走在皇都的大街上。”
“你要来,你早跟我通气儿啊,咱俩谁分谁呀。”
林木泽也乐了,感情自己这兄弟是想立个功,然后以后跟他姐夫混。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以现在他和薛清的关系,不就是几句话的事情嘛。
“总要有点贡献的嘛,是吧。”钱阿四十分谦虚的说,这要在人手底下办事,总要先纳个投名状的,所虽然说这对林木泽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他跟薛清无亲无故的,总不好随便提这样的要求。
“行,你这事,等这办好了,我给你打包票,让你也进这探冥司。”
林木泽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给钱阿四做保证。他们这话,其实走在最前的薛清也听到了一二。原本以为这钱阿四会不配合,但现在听了这人的话,薛清知道自己是多虑了。但薛清面色也依旧不变,免得被钱阿四察觉,以后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一行人一路上都很顺利,哪怕是开始进入万重山的地界,除了路不好走,外加山里蚊虫多以外,没发生什么事。而且南蛮的人,看到他们这十几个人,都远远的避了开去,并没有薛清想的那般,会有人来为难他们。
“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
这进山也有两天了,薛清还是低估了这边恶劣的环境,不仅他一个,就连跟着他一起来的十几位兄弟,也有点吃不消了。而且他们带的干粮也不多,也就只能再撑个四五天的样子。
“按照我们的速度,最少还要九天。”钱阿四估算了一下,这时间他还是往少了算,如果把后面一段爬山的路所消耗的时间也算上,那起码也要十多天。
“这里可有什么可以补给的地方?”
“有的,再走两天,应该就能到望乡坡,那里有我们南韶的官驿,那旁边也有马店可以休息,很多商队都是在那里买干粮和水。”
钱阿四看了看手里的地图,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定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很好。”薛清赞扬的点了点头,把钱阿四带上,是一件非常正确的选择。
“兄弟们,今天天色不早了,就在这休息,再坚持两天,我们就到望乡坡了,那里有干净的水和干粮,还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
“是!”
跟着过来的人,听到薛清的话,想着两天后就能有个地方好好休息了,心中喜悦的同时,这嘴上应答的也欢快了许多。因为他们跟薛清一样,本以为这就是跑一趟腿的事情,根本没想到这万重山进山的路那么难走,这才走了两天,他们就有些受不了了,甚至都有了想转头回去的冲动。但他们也知道,这要是这么回去了,那他们的皇帝陛下肯定会让他们的脑袋搬家。所以他们此时的身体和心理,都是十分疲惫的,非常需要一个能好好休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