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在小屋子内弥漫开来,林娴婧带凌霄回了自己的一个据点小院,不大,却算是隐蔽。
宋妙春报官了,没多久整个京城都开始搜查重伤之人。
她的小院子外面都能听到盔甲行走时碰撞的声音,火光来来回回去了好几遍。
她端着小院里没多少的伤药,进了门,还是忍不住偏过头去,鼻子酸涩的厉害。
眼前的人,身上几乎没一块好地方了。
十几只弓箭插在她的身上,血不断地流,地上已经积攒了一滩的血。
“不用怕。”
凌霄却还在安慰她,“把箭取出来就好了。”
好几只箭都已经完全贯穿了凌霄的胸腔,腹部,这样的伤势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是致命的!
林娴婧快步走上前去,她声音沙哑,“凌霄,你别担心,有我在,我肯定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拿出剪刀,先将凌霄的衣服剪开,凌霄看着眼前林娴婧通红的眼,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身的伤到底有多可怖。
甚至有一只箭擦过她的心室,若是她真有心的话,或许已经被擦过,甚至,刺穿了……
林娴婧不知道她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常人来看,她或许挺不过今晚。
“不用担心,拔了箭就好了,我的身体,和常人不同。”
林娴婧哪里听得进去,她把衣服快速剪开,手便有些颤抖。
这样多的箭,这得拔多久,凌霄的血,要流多少!
她知道不能耽误,猛吸了口气,“凌霄,忍住!”
“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拔下弓箭,然后上药止血。”
“你忍着疼,若是忍不住,你把这个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林娴婧怕凌霄撑不住,直接拿了麻药给她。
凌霄失笑,“不必,拔吧。”
这算什么疼,她生生挖下自己的血肉制作尸体时,那样的疼痛她都忍下来了。
何况不过是些弓箭贯穿。
林娴婧迅速剪掉了弓箭的尾羽,随后一鼓作气,一手伤药,一手开拔。
“噗呲!”
一根弓箭拔出,便有血液喷涌而出,林娴婧立马将涂着止血药的白布贴在了伤口上,那白布却很快就被血液侵染。
可她不能停下,她立刻拔下一根。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只有林娴婧沉默的拔箭声。
凌霄的脸色愈发苍白,她就这么看着林娴婧,这人脸上身上都是汗水。
明明大冷天,她却浑身都是汗。
凌霄知道,林娴婧很担心自己。
这种感觉,和长生还不一样。
林娴婧是个坦坦荡荡对自己有所求的人,她虽然没有说出究竟需要自己做什么,可她有所求,就有所付出。
她对自己从未有过什么坏心思,有时候,凌霄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这感觉,很不一样。
朋友……
宋夕颜从来没有什么朋友,可凌霄现在有了。
“好了,好了!”
直到最后一只弓箭拔出来,林娴婧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起来的一般,额前的碎发已经黏在了她的脸上,汗珠从发尾掉落,掉在了凌霄伸出的手上。
林娴婧微微愣了下,却看着凌霄那满是血的手轻轻抬起来,将她落在身前的头发,扶起来,放在了她的身后。
“这样好看多了……”
凌霄说着,轻笑起来。
林娴婧呆滞了,她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鼻子更是酸涩无比。
“凌霄,你是傻子吗?”
凌霄歪头,“不是啊,我很聪明的。”
林娴婧偏过头,手用力掐住了手心,她不知道凌霄能不能挺过来,但是……
她回过头,忽然一把抓住了凌霄的手。
她坚定地,用心地告诉凌霄,“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一刻,漫天的血色气运好似有了倾泻的方向,居然,向着凌霄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凌霄感受着双手紧握的温暖,下意识说道,“不要!”
林娴婧愣了下,她一时没理解凌霄的意思。
不要,不要活了吗?
凌霄却看着那汹涌而来的气运,再次说道,“不要。”
林娴婧眼睛微微瞪大,而后,凌霄才说道,“我不会死的。”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会死的。”
说着,她抽出一只手,迅速摘下一块白布。
“哎!你做什……”
林娴婧吓了一跳,止血的药布,那是能这么拿下来的吗!
结果,凌霄又拉住她的手,认认真真地说道,“你看,你看伤口。”
林娴婧低下头,看着那白皙的皮肤上的孔洞,已经止住了血。
可,可哪怕止住了血,也不能把药弄下来……
下一刻,林娴婧的瞳孔皱缩。
因为她眼睁睁看着那伤口,就在她的眼前!开始!愈合!
这样的场景就跟做梦的时候看到的一般,极其的诡异和不真实。
林娴婧已经彻底呆住了。
凌霄说道,“林娴婧,谢谢,我忘了和你说了,我的愈合能力远比常人强得多。”
“我不会死的。”
“我死不了。”
“所以,不用担心我。”
林娴婧却看着凌霄,“那你,会疼吗?”
凌霄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林娴婧会忽然说这句,她嘴巴动了动,最终摇头,“不疼。”
其实,很疼。
但她已经不是可以在乎疼不疼的人了。
“怎么可能不疼,你说谎。”
林娴婧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她抓着凌霄的手,忽然一下就哭了出来。
“你知道我多害怕吗!”
“你知道我多害怕你死了吗!”
“你为什么不在乎自己,说什么不疼,怎么可能不疼,那么多的箭,你看看,你看看多少箭!”
她指着地上那些弓箭,哭着控诉,“我身上,我脚底下,都是你的血!”
“凌霄,你知道你对我来说多重要吗?”
“你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吗?”
凌霄已经愣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拉着她的手,哭成这个样子。
之前在她面前哭的,只有长生。
只是长生大多都在哭别的,有时候也会哭她,爱哭鬼,原来不只一个啊。
“不哭,我不疼,我没骗你。”
凌霄轻轻道,“我并非常人,相信你找我,正是因此。”
“我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我唯一的筹码,便是不死,便是这一身血肉。”
“娴静,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但你相信我,我只会做有把握的事情。”
鬼气,阎罗,她自己的这个身体,便是她的底气。
只要需要付出的是自己,那她永远都有把握。
“娴静,我和你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也很谢谢你今天会回来救我。”
“但我想和你说,不要再说为了我活着,你可以付出之类的话了。”
“你说的话,会被当真的。”
气运一道,玄乎非常,一个人没了气运,随处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一个人被窃取了气运,注定下场凄惨。
而若是一个人主动赐予他人气运,或许,也是同样的下场。
凌霄不知道林娴婧的气运是只会传输给她一个人,还是她谁都会传输过去。
她不愿如此,也不想因为自己伤害到她。
林娴婧摇摇头,“可我就是……”
凌霄捏了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
“为了你自己,日后不要轻易再说这些,而且,你知道了,我不会死的。”
林娴婧低下头,“好。”
凌霄现在一身的血,加上衣服被剪的破破烂烂的,林娴婧去衣柜里拿了两身衣服给她,顺便烧了些热水。
凌霄的身上都是血,她身上也是。
热水烧好了,凌霄身上的伤也差不多长好了。
这样的速度让林娴婧震惊,这也,也太不寻常了!
热气蒸腾,林娴婧坐在一旁,把凌霄塞进了桶里,“你实在是太凉了,不知道怎么一个人会这么凉。”
凌霄其实有些不适应,但她拒绝不了林娴婧,生拉硬拽着就进桶里了。
林娴婧轻轻为她清洗着被血染红的头发,嘴上没有停。
“我给阿朱那丫头塞了药吃,看皇孙殿下的那些人来找她了,我就没再管,应当是没事的。”
“今天闹成这样,宋妙春不会不举办丧礼了吧?”
主要是,宋妙春被凌霄一刀砍伤了,怕是也没力气主持。
“那一刀只是皮肉伤,我没伤到要害,以宋妙春的性格,应该不会停下。”
凌霄靠在桶边,淡淡说着,下一刻吸了口气。
林娴婧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搓着。
这样的接触让她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这这这……
这合理吗?
这合适吗?
林娴婧没有察觉凌霄的僵硬,只是哼了声,“要不是还有人在暗中射冷箭,早该一刀要了宋妙春的小命!”
“这个恶毒的女人,真该死!”
凌霄忽然一顿,她看向林娴婧,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可下一刻,她摇摇头。
“你摇头做什么?”
林娴婧却敏锐看到了她的动作,“你觉得我不该要她的命么?”
凌霄顿了顿,“不是,只是想到些不靠谱的东西。”
若是……
若是她杀不了的人,让其他人来杀呢?
谁说,她不能在烟雨楼同样发布任务,她有限制,别人却没有。
只是,气运实在难以捉摸。
气运强的人,都会化险为夷,九死也能得到一生。
她也怕自己哪怕发布了任务,接了任务的人,也只会是死的下场。
“你能想到多不靠谱的,让我听听?”
林娴婧给凌霄搓着身子,好奇地问道。
凌霄看了眼林娴婧,“若是,我为了自己的目的,不在意其他人的性命,你觉得,对吗?”
林娴婧眉头一挑,随即说道,“你问我的话,我只能说,我在意的是你,你要做到的事情,牺牲掉无关紧要的人,我也不会觉得如何。”
“只要你想做,我都同意。”
“至于对错,我们这样的杀手,哪里有谈论对错的权力。”
“我们的刀下,亡魂可不分善恶,只分赏金多少。”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
“你说得对,我们这样的人,本就无法谈论善恶。”
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便做。
她的良心说大也大,说小,那就是没有。
她可以毫无负担地杀掉自己的目标,却也在意阿朱,在意林娴婧的性命。
她论的只有远近。
不论其他。
“既然如此,我便得到答案了。”
只要能杀人,哪怕给他们造成些困扰,也是让她舒服了。
刀尖上舔血的杀手,哪个手里没有几条性命,死亡,是所有人的终点。
她不用承担任何的责任。
为利而来,为利而死。
是杀手的宿命。
“但凌霄,我想告诉你,我也有自己心中的一根线。”
“这根线,叫人性。”
林娴婧低头看着凌霄,认真说道,“我这个人没有别的追求,想杀的人也不少,但只要我的目标拿出来了可以令我动容的,让我怜悯的东西,我也会放过他们。”
“因为我是人,你也是人。”
“我其实想说,迟疑和疑虑都是正常,但你只需要知道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冲着你的目标去,就好了。”
“人总是复杂的,总是在摇摆的,也总是在取舍。”
“只要你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是林娴婧做人的准则。
在她的心里,为凌霄付出,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情。
也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
这就是她的目标。
只要能达成这个目标,其他的什么都还好。
哦,除了她师兄,那个奸猾又恶毒的小人,却也是她最亲近的人。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
林娴婧胡思乱想的时候,凌霄摸着自己的胳膊,轻轻开口。
“我今日,见到了十三皇子,萧鸣音。”
“我这个人,有一种特殊的办法可以辨别人的身份。”
“好巧不巧,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我见过他。”
林娴婧的身体一僵,嘴巴抽了下,急忙偏过头,根本不敢和凌霄对视。
凌霄抬起头,拉住了林娴婧的手,将她扯了下来。
“所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吧?”
林娴婧闭上眼睛,根本不敢说话。
凌霄看到她这个反应,便知道了答案。
“果然……”
林娴婧赶紧拉住她,“凌霄,他,他的身份,你……”
凌霄打断她,“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如此,我便更加放心和他合作了。”
此时此刻,烟雨楼中,楼主靠在窗边看着城中一处处的火光,握着酒瓶子才喝了一口,忽然鼻子痒,一个喷嚏就打出来了。
“阿嚏!”
他愣了下,回到屋内,将面具摘下,轻轻揉了揉鼻子。
那张英俊非常的脸,正是今日凌霄见过的,十三皇子萧鸣音!
“谁在念叨我?”
“凌霄么?”
想到今日见到的人,萧鸣音嘴角一勾,“真是有意思的人啊,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