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博闻他们前去拿人的路上,大理寺。
“皇孙殿下,刑部尚书要主理汉王被杀一案,暂时来不了,因而,刑部来的是左侍郎。”
“皇孙殿下,我家府尹也是,不过司法参军来了。”
比起张沅的案子,汉王的案子是彻底捅破了天。
大理寺卿接了案子,因此钉在了张沅杀妻案,而剩下的人,全都被震怒的皇帝放在了汉王的案子上。
萧无极点点头,“来了就行。”
他如今需要的人手已经到了,偏偏,九皇叔到死都在告诉他。
“无极,不论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要将你我的关系暴露出去,五年前汉王就已经与你父王决裂,五年后,你和我,也必须是决裂的。”
“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你都不要主动沾染,做一个作壁上观的敌人,知道吗?”
他昨夜只是觉得九皇叔是有事要做,却压根不知道,这话如今居然应验在了他的死讯上。
萧无极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九皇叔,好像对他的死,早有预见。
昨天那些话,根本就是遗言,他将所有能给自己的全都给了过来。
就这样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他听九皇叔的,不主动去牵扯任何关于他的事情,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眼前的案子,查个彻底,查个底朝天!
“苦主宋夕颜,是永国公府的大小姐?”
萧无极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户籍,“还是,吏部给事中陆源养女?”
“两年前……嫁给张沅。”
他忽然一顿,立刻看向子恒,“子恒,查一下,宋夕颜的所有经历。”
“还有,通知永国公府来人,他家女儿被杀,居然无人在意,还是一个丫鬟冒死报官,这是个什么道理。”
子恒立刻点头,“是。”
子恒离开不久,段博闻他们拿人回来了。
一路吵嚷,直到大理寺,张家这几个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白氏看到萧无极之前,还将自己乱了的发髻拢了拢,拿出贵妇的气势,对萧无极行礼。
“参见皇孙殿下。”
萧无极看到白氏都被抓了过来,再看那队伍之中深藏功与名的段博闻,不由挑眉。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白夫人不必多礼,既然你来了,那便跟着张沅在堂下吧。”
白氏的脸色变了变,意识到这位还真是不给她,不给自家老爷一点面子。
“请原告。”
没多久,阿朱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那跪在地上的张沅和秦嫣然,眼里一瞬充满了恨意,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二人咬死!
她的身体还带着伤,走路很慢,但没人催她。
她跪在地上,向萧无极行礼,“奴婢阿朱!拜见皇孙殿下!”
秦嫣然看向了阿朱,恨地搅动着手里的帕子,贱奴!当时就该将她直接杀了,怎么可能有今日的祸患!
而张沅却颓丧坐在地上,比起恨阿朱,他想起这几日连连做的噩梦,根本提不起精神来。
他只是为了救自己的爱人罢了!
这有什么错!
可为何,为何宋夕颜的鬼魂就是一直一直缠着他,只要他闭上眼睛,便能看到她!
看到她尖锐血红的指甲,看到她满是血的身影,如影随形。
到现在,阿朱告案,母亲为了不让他被抓,居然将他弄去了枯井里藏着。
何其丢脸!
“啪!”
惊堂木一拍,公堂对峙,开始了!
“阿朱,你状告张沅杀妻,可有证据?”
大理寺卿坐在侧位,案例询问。
阿朱立刻道,“有证据!”
想到凌霄告诉她的一切,阿朱就恨不得将张沅和秦嫣然杀了!
“我家夫人从嫁入张家,便开始日日为秦嫣然提供血肉,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她被张沅哄骗,以为张沅患了绝症,为了他甘愿付出。”
“可实际上,患有绝症的!是秦嫣然!”
“张沅更将秦嫣然接入府中,却哄骗我家夫人,说这是他的表妹!”
“可实际上,二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而是奸夫淫妇!早已通奸!”
“到最终,血肉已经无用,便把心思,打在了我家夫人的心上,夫人从一个月前开始身体不适,很快就被张沅送出去,而四天前……”
“我家夫人被张沅挖心!而死!”
“挖心的人在夕颜小院,而运送心的人,就是当天傍晚从城外回到了张府,大人只需要去查他们入城的时间和夕颜小院,以及……”
“张沅院中的人!”
阿朱叩拜在地,“还请大人为我家夫人做主啊!”
“去查一查,张沅身边的人,以及夕颜小院。”
萧无极只是淡淡一句,大理寺和京兆尹以及刑部的人便起身,接了命令便走。
“说到现在,你不是没有物证吗?说青玉要了宋夕颜的心,那她的心呢!”
白氏忽然开口,“大人,皇孙殿下,她的证据就是空口白牙,如此诬陷我家青玉吗!”
“再一个,嫣然确实是我家远方亲戚之女,与青玉也算是表兄表妹的关系,如何算是哄骗了?”
“而且那宋夕颜确实害了病,这奴婢又如何证明,她死于挖心?”
“没有物证,这就是诬告啊!”
大理寺卿立刻看向了萧无极。
这,这怎么办?
萧无极淡淡道,“阿朱,你可有物证?”
阿朱还没回话,秦嫣然又开口说道,“大人,皇孙殿下,那宋夕颜早先便看不惯我,我与表兄确实有情,却是因她伤了表兄的心。”
“她为人妇,却不守妇道,这两年来不仅不能为表兄诞下子嗣,更没有仔细侍奉公婆!”
“表兄心善,为了报答她娶她做妻子,可根本不爱她啊!”
“表兄与我的感情,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如何算得上是通奸了!”
她说着,不由拿起帕子轻轻擦着眼泪,美人垂泪,令人不由心生怜悯。
“更何况,她如何不知道,那血肉是给我,阿朱,你能证明吗?”
“而且,两年的时间,我只要了她的血肉,还是她自己愿意的,若不是她害了病症,我也不想她离开的。”
“咳咳!”
秦嫣然说着,又咳嗽起来,小脸愈发苍白,“如今我这病症,可还没有好呢。”
“若是按照你说的,我们真的挖了她的心,那我,怎么没好啊?”
张沅被人掐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白氏对他皱了皱眉头,他便懂了什么,便直接说道。
“对啊!我们没有杀她,是她害了病死的,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嫣然也没有……”
“我和宋夕颜,那时,尚有情谊,她只是命不好,只是……”
张沅握着拳头,“只是命薄,没福气。”
“我已经待她很好了,在所有人唾弃她的时候把她带回家,娶了她,这一点,还不够么……”
他说着,好似喃喃自语,“已经足够了。”
萧无极却皱起眉头,他对情绪感知非常的敏锐,自然看得出来,这秦嫣然满嘴谎话,这白氏冷心无情,这张沅……
心思不定,眼神漂浮。
看起来,哪怕真的没有物证,也可以从此人入手。
“大人!皇孙殿下!”
阿朱等着这几个人说完,终于开口,“谁说阿朱没有物证了?”
她红着眼,“阿朱有!”
“我家夫人被他们挖心而死,被埋在荒山,连个坟都没有,她的尸身……”
阿朱险些说不下去,“遍布伤痕。”
“她的尸体!便是证据!”
白氏猛地看向阿朱,“你有她的尸体!”
她处理了所有的痕迹,哪怕是夕颜小院的那些尸体,那些人不是她杀的,为了绝去后患,她也将尸体都处理了。
却唯独,没有找到宋夕颜的尸体。
她当时还抱着侥幸心理,说宋夕颜的尸体或许也在火海之中烧干净了,或许那些尸体里有一个是宋夕颜。
若非如此,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躲起来。
她也在怕。
怕真的让阿朱有了物证,能以此来指她的儿子!
“怎么,白夫人很震惊吗?”
“尸体没有处理干净吧?”
阿朱的泪掉下来,她原本想着,凌霄就是夫人,夫人就是凌霄。
直到,她看到了夫人的尸身。
那般惨烈的尸体,她只回忆一下,便心痛不已。
她不敢想象,夫人在死前,到底遭遇了多少……多少痛苦!
她活生生被剖心之时,又是多么,多么的难受。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她,爱的是别人,而她,只是一个药引!
知道这些时,她又该多心痛!
阿朱不感想,阿朱现在只想,把张沅和秦嫣然!活剐了!
“好!既然如此,便去查验死者遗体。”
大理寺卿语气中带着欣喜,他昨日其实问过阿朱,是否有物证,但阿朱当时并没有告诉他,他提心吊胆,却也没办法。
案子已经上达天听,无人再能阻止。
如今皇孙殿下在此,却是为了真相而来,大理寺卿也松了口气。
有了物证,接下来只要等待去调查的人回来,一切!都好说了!
秦嫣然不由咬牙,“有了尸体能说明什么!”
阿朱盯着她,“那就能说明,白夫人口中的害病而亡,只是谎言!”
“你们一家人,吞吃夫人的血肉,若是问心无愧,你们撒谎做什么?”
“若是问心无愧,你们如此着急地为夫人办丧礼,又是为了什么!”
“张沅!你到底有没有心!”
阿朱手抓着地面,胸口因为怒火而不断起伏,伤口不断渗血,她一声声质问。
“夫人从嫁入府中,便事事以你为先!”
“你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她感念你的恩情,心心念念的,只有你!”
“你与她说什么,她都信,你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这秦嫣然通奸!哄骗她!杀了她!”
“张沅!你没有心吗!!!”
张沅猛地一惊,那一句没有心,瞬间击碎了他的喃喃自语,瞬间,击碎了他为自己编织的所谓以爱为名的假面。
他杀人了!
他杀了自己的妻子!
哪怕,他本来不爱她,只是为了嫣然的病,只是为了救嫣然,才将她娶进门。
可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相反,他有着一个文人的骄傲,他是可以为了爱哄骗宋夕颜。
可一开始,在宋夕颜被全世界抛弃,无人在意的时候。
他第一次知道了宋夕颜是嫣然的药,他本可以将宋夕颜抓来,永远的囚禁。
毕竟,真的没有人在意她。
可那时的张沅觉得,他愧对于这个姑娘,他并不知道两年后,嫣然的病居然要用……宋夕颜的心!
毕竟一开始,只是头发、血液、皮肉……
这些,虽然疼,虽然对宋夕颜的身体有消耗。
可是,不会危及宋夕颜的性命!
他承认自己对不起宋夕颜,所以他补偿给她一个张府四夫人的位置,补偿她脱离苦海。
两年的时间里,他如何不知道宋夕颜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人。
她一心一意地待自己。
而自己,从头到尾,因为这愧疚之心,未曾给予过她一点作为夫人应该有的待遇。
他的心自始至终都在嫣然这里,甚至碰都没有碰过宋夕颜。
这些对于宋夕颜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
她从未抱怨过任何,哪怕被母亲刁难,被府中的人当傻子一样糊弄,也不曾表露过任何的怒气。
就像是个……
泥人。
“报!夕颜小院挖出数十具尸体!”
“报!张府游园之中,也挖出了尸体!”
白氏眼看不对,直接拉住了张沅,让他一句话都不要说。
阿朱的伤在渗血,萧无极便直接让大夫过来给阿朱重新上药包扎去了。
就在这段时间内,更多的物证浮上水面。
白夫人的表情愈发不好,她双手紧握,怎么会想不到,她处理的一切,居然……
居然被人翻出来了!
她明明已经把那些尸体都……
她不由看向了帷幕之后的阿朱,终于明白,阿朱一介女流,一个丫鬟,根本办不成这么大的事情。
她的身后!有人!
而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将她所有处理的东西,全都翻出来,重新归位了!
秦嫣然抓住了白氏的衣袖,她红着眼,好像怕极了。
“别怕……”
白氏看到秦嫣然,却忽然心平了,她安慰着秦嫣然,嘴角却渐渐有了笑意。
忘了,这件事情牵涉的人可太多了。
有的是人能扭转局面。
哪怕物证齐全又如何?
皇孙不过是个才脱离生死危机的,没有根基,无人帮助。
她家老爷作为首辅,而秦嫣然还是那人的女儿,这一切还牵涉到了更多的势力,只要他们不想暴露,就不会让真相大白。
就有人能保住她的儿子!
所以!
根本不需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