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逮捕的命令才下去,段博闻忽然冲了进来。
“殿下!”
“切勿对白氏动手!”
萧无极回过头,看到段博闻眉头一跳,而大理寺卿更是吓得站起来,这段博闻做什么!
“段博闻!你做什么!”
大理寺卿真是怕段博闻冲撞了萧无极,抬起脚就想踹段博闻一脚。
也是因为,段博闻确实敢打敢干,算得上他手里最好用的属下。
他也不想段博闻因为些小事给折了。
萧无极却开口道,“无碍,你,为何这么说?”
萧无极仔细打量了下段博闻,状告张沅的阿朱与段博闻关系很近,这个案子,可以说段博闻参与的很深。
且昨日公堂审问,段博闻也一直都在发力。
而这个案子和凌霄的关系也不可分离,所以,萧无极猜得到,或许凌霄和段博闻也是熟识。
他不曾问过凌霄每日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但他想,凌霄应当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哪怕这些事情没有和他明说。
两个人靠的心有灵犀,他痛苦的每一刻,都有凌霄的陪伴。
而凌霄的痛苦,却没有一刻让他体会过。
可是凌霄也告诉了他,她就在他的身边。
所以萧无极理解凌霄,尊重凌霄,只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不知道凌霄会做什么。
这些事情只是稍微联想,萧无极便猜得到了。
段博闻其实心里也打鼓,只是他刚刚和凌霄聊天的时候,凌霄说到不论是刺杀阿朱还是刺杀证人,还是烧毁尸体。
这些事情都太过明显。
这些人确实想销毁物证,可是她们不会猜不到这两个地方有人守着。
所以,活下来的那些刺客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口供,其实很难说。
对白氏,秦嫣然,还有宋妙春,凌霄都有清楚的认知。
这三个女人没有一个好对付的,白氏心狠手辣,做事从不留痕迹,若不是她一直盯着白氏,把白氏收拾处理的那些痕迹全都翻出来,公堂之上也没有这么多的证据。
而秦嫣然惯会推出来一个个伥鬼,她稳坐高台,让别人冲锋陷阵,哪怕出了问题,那也不是她的错。
一切,都有人替她承担。
宋妙春,她手里到底掌握着多少东西,凌霄不知道。
她清楚宋妙春一直都想杀了自己,毕竟自己还是占了一个国公府亲生小姐的身份。
或许她只要看到自己,就会生怕她抢走半分东西。
她可以理解这种杀意,同时,她也认可宋妙春的能力。
能让国公夫人那样精打细算的利己主义者对她死心塌地,能把那纨绔侯爷打造成如今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
宋妙春在其中如何转圜,如何发力,只是想想,都要佩服她了。
更何况,如今侯府的势力,或许侯爷掌握的都没有宋妙春掌握的多。
她是个极其有野心的人。
凌霄也知道,宋夕颜的死,宋妙春必然在其中推动了。
这三个女人聚在一起,共同算计宋夕颜,其实,她死的不亏。
而凌霄相信,她们必然不会将这么大的破绽留给萧无极。
若是有人死了,还有人活着,那活下来的那些,不过是些替别人说话的傀儡罢了。
而她们会算准了萧无极的状况,明白萧无极的任务就是拉张家下水。
肯定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所以当凌霄知道萧无极已经开始审讯的时候,便告诉段博闻,若是萧无极要去抓白氏和秦嫣然,一定拦着。
但……
也不只是要拦着。
“这件事情,还需要再做对吧,只是,这份被我更改的口供,不能真的交上去。”
萧无极的眉眼渐渐带笑。
段博闻点点头,可又觉得不对,抬起头看向萧无极,“殿下,您?”
萧无极轻轻笑了声,“你想的,倒是和我差不多。”
段博闻一愣,意识到萧无极怕是本就和凌霄想的一样。
萧无极回过头看了眼那些刺客,“既然她们愿者上钩,那么,本殿便请君入瓮。”
“段……博闻对吧?”
萧无极对他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经验的,本殿不会真的把口供交上去,可这个动作,本殿必须要做。”
“京兆尹,刑部,必然都有她们的眼线。”
“她们必然会检查我们呈交上去的东西,所以,我们还必须让她们看到这份口供。”
段博闻抬眼和萧无极对视,两个人已经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答案。
“乌贼墨!”
大理寺卿一时有些愣神,不知从何时起,他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了。
他其实上任之后政绩平平无奇,只是深谙为官之道和保命功夫。
他从不沾染冤假错案,自然,也不会阻碍下面的人立功,办了好案子,他沾光,办了错案,下面的人直接就送出去了。
和他也没关系。
说他优秀,倒是让他害臊了。
但说他能力不足,也是不对,他肯定是比常人在查案上有些才能的。
只是,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站在这两个人身边,像是空气。
“且,我们可以只改动几个字,让墨水消失之时,这张口供便成了另一个意思。”
段博闻说着,萧无极的眼睛微微发亮,随即点头笑道,“好办法。”
两个聪明人三两句给外面那些人挖了个大坑,之后段博闻就开始在外面演戏,白氏和秦嫣然也被直接抓了过来。
萧无极在大理寺岁月静好的拖延时间的时候,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永国公府。
“大嫂!不是我说,好歹是自家的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若是一句话都不说,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们?”
“今天啊,那白氏和秦嫣然都被抓进去了,可是吓人呢。”
国公夫人坐在床上,额头缠着带子,唇色还有些苍白。
前两天晕倒之后她身体就不太舒服,一直养着,越养,外面的情况却越朝着她想不到的方向去了。
昨日张沅被下狱,真相传出来的时候,国公夫人的药都没喝下去,晚上怎么都睡不着,现在眼下还一片青黑。
谁知道一大早,国公府里二房三房事多的妯娌便登门了。
她那个不中用的国公爷偏偏有两个还算能看的弟弟,哪怕都是庶子,在朝中也是一个三品,一个四品,且都是掌着实权的。
国公夫人哪怕这些年被磋磨的厉害,也没说撕破脸过。
这偌大的国公府,正是需要这些假把式的亲密。
可她是真的烦这两个女人,话多便算了,日日就想着该给自己家老爷多谋求些什么好处。
偏偏这些好处,全是从她手里“抢”过去的。
国公夫人好好的名门贵女,今日成如此妒妇名声,这两位妯娌要记上些“功劳”的。
若没有她们日日落井下石,国公夫人也不会有些时候情绪控制不住,剑走偏锋。
“是啊!大嫂,你都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的,说咱们啊……好歹是亲生父母,居然管都不管,听爷不听。”
“大嫂还是去了灵堂呢,还见了情况呢,回来什么都不说,也不报官,让那个贱婢去了。”
二房程氏最是牙尖嘴利,她倒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娘家也是有所依靠,可偏偏她是那妾氏扶正成的嫡女。
浑身充斥着国公夫人看不惯的风气。
程氏自然也是知道国公夫人不喜欢她,可她就喜欢过来阴阳两句,看国公夫人气的牙痒痒还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三房的连氏却是叹气,“夕颜那孩子啊,苦啊,在陆家就没过过好日子,也是整日被磋磨。”
“回来之后,大嫂,你对她又多少关注呢?”
“好歹是亲生女儿,死的这样惨,哪怕你和她没感情,也是要说两句的。”
“若不然,外人真是要说闲话,我家青青可还没有嫁人呢,大嫂,你得为府中这些孩子们想想呀。”
她愁眉苦脸的,好像真看得到宋夕颜原本受了多少欺负,为她打抱不平似的。
国公夫人捏紧了手帕,手都在抖。
这两个人里,她最讨厌的还是连氏,连氏每次做好人模样,却把她推到不仁不义的地步。
让外人一听,连氏倒是个好心肠,她是个脏心烂肺的了!
连氏也就嘴上说的好听,宋夕颜那丫头在的时候,连氏送了个镯子都要想办法讨回去,生怕吃了亏。
这事情国公夫人能不知道?
“好了!”
国公夫人被这两个人气的头疼,咳嗽了两声,还是压着脾气,“我知道这事情闹的大,我最近确实身体不太舒服,但宋夕颜确实是国公府的人。”
“等到案子判了,我去把那报官的奴婢接过来塞进宋夕颜的院子里……”
说着,国公夫人忽然一顿,身旁的嬷嬷也是欲言又止。
她们想起来,宋夕颜出嫁之后,原本那个偏远的小院子,已经被拆了墙,成了宋妙春的园子了。
“是啊!二夫人,三夫人,我们家夫人做事你们还不放心吗?肯定牵扯不到咱们国公府的姑娘们身上。”
嬷嬷赶紧上前说道,“两位放心吧,这事情夫人肯定会处理好的。”
待送走了这两位,国公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又气又憋屈,“贱皮子,赔钱货,怎么牵扯出来这么多的事情!”
“我当时就该掐死了她!”
嬷嬷一顿,赶紧说道,“夫人息怒,别生气,正生着病呢。”
“若是宋夕颜死了,二小姐怎么办?她还能让二小姐换过来,又替二小姐挡了灾,怎么说都是有用的。”
国公夫人冷哼一声,“有用什么,没有她,妙春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顺遂。”
“罢了,这案子到底牵扯到了咱们,去打探打探情况,若是真判了,张家便不中用了,不必顾忌脸面,该骂就骂,该闹就闹。”
“她死在张沅的手里,是她蠢,我为她选好了去处,她到那里当个木头夫人,守着个傻子夫君,一生也算是没灾难了。”
“偏偏就信那张沅是真心待她,就要嫁给张沅。”
国公夫人咬牙,“我怎么生出这么个蠢东西!”
她对宋夕颜的厌恶,日积月累,已经毫无缘由,哪怕她的女儿已经死了,还死的如此惨烈,她只会看得到宋夕颜身上处处的不好。
她会为宋夕颜而心痛吗?
此时此刻,她没有。
甚至张沅还能反思,还能想到这些那些有关宋夕颜的事情,可在国公夫人的眼里,那个永远抬不起头,永远耷拉着肩膀,三两句便掉眼泪的不中用的亲生女儿。
就是她的冤孽,她的债。
她对自己生活的现状有多不满,她便有多厌恶宋夕颜。
“若是张家倒了,靠着这个孽障,倒是能从张家的身上抢些好东西。”
国公夫人眼睛慢慢变亮起来,居然开始想着用她死了没多久的女儿再换更多的利益。
嬷嬷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赵嬷嬷从小看着国公夫人长大的,是她的奶娘,是真心把国公夫人当作女儿来看的。
可她依旧改变不了国公夫人的生活,改变不了她内心的想法。
她如何不可怜那个宋夕颜,可怜那个亲生的孩子。
又如何看不出来国公府的所有人都在利用,踩着宋夕颜的尸体谋求自己的利益。
包括二小姐,宋妙春。
但,这个孩子毕竟已经没了,赵嬷嬷心中再可怜她,也不会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孩子忤逆国公夫人。
她要做的,便是让国公夫人的心里更好受一些。
也就是,那孩子和夫人没有母女的缘分,借着夫人的肚子托生到这世界上受尽了苦楚。
下辈子,远离这吃人的京城吧。
但宋夕颜的下辈子,如今的凌霄,却在日后变成她们的噩梦,日日夜夜缠绕在她们的身边,让她们惊惧、害怕、悔恨!
说回现在,日头已经斜着落在了西边。
大理寺之内,如此毫不客气敢对皇孙殿下大声呵斥,让他滚出去的……
普天之下,还真的没多少人。
站在院中的,还就算一位。
萧无极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走到了公堂之中,笑着看向外面那带着羽林卫冲进来的黄袍男人。
模样倒是俊朗,眉眼间却见几分暴戾。
他双眸有些发红,应当是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如今更是怒火冲天,提着剑看到萧无极的那一刻,便直接冲了进来。
子墨和子恒直接拔刀站在了萧无极的身前。
但萧无极却伸出手,让子墨和子恒退下,眼前的男人一剑便搭在了萧无极的脖颈上,“萧无极!作为主办官,你真是长本事了啊!”
“办个案子,弄的全是冤假错案!”
“怎么,首辅的妻子,你也是说诬陷就诬陷的了!”
萧无极毫不在意脖颈间的剑,只是笑着看这位许久没见的“亲人”。
“五皇叔,何出此言啊?”
来的,正是靖王!
他来的又急又快,带的人更是多,要的就是抓个现行,要将萧无极直接扭送到陛下面前,将他敢诬陷官员妻子的事情坐实。
这样,便能彻底解决了萧无极,还能将这个案子顺势翻案。
他们打的是极好的主意。
只是……
萧无极叹了口气,“五皇叔,我只是带白夫人和秦姑娘过来例行询问,可没有做什么诬陷之事啊。”
靖王冷笑一声,“没有诬陷!”
“带上来!”
萧无极看过去,只见被打的浑身是血的段博闻被押送了上来,袖子之下,萧无极的拳头一下就捏紧了。
段博闻看了萧无极一眼,对他眨了眨眼睛。
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
但段博闻一跪在地上就开始哭嚎,“冤枉啊!冤枉啊!皇孙殿下救我!”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