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囊。
一个小巧算不上精致的水囊。
这是那天去庙里祈福时准备的，山庙离京远，一路也没有歇脚的茶铺什么的，便装了水在水囊里，免得李毓灵口渴了没水喝。
李毓灵感受了一下自己被酒有些烧到的喉咙，泛着点疼。
她看向拿水囊过来的猫，有些恍惚：若阿狸真是个人，也贴心的过分了些。
念头一闪而过，猫就坐在原地歪头看她，似乎是不解她为什么还不喝。
于是抬起一只前爪象征性抓了抓，似乎是在催促李毓灵快点儿喝水。
水囊里的水隔了许多日了，蔻枝忘记倒出来，只放在了一边，此时却是解了李毓灵的燃眉之急。
她将水囊打开，仰头喝着，水的凉划过她似被碳滚过的喉间，只留下一阵让她舒爽的快意。
李毓灵喝得太紧，几乎是没有任何规矩，嘴唇不闭，仰面一直灌水。
她喝的实在太急，急到像是一朵荒漠中缺水的花儿，花瓣卷曲，叶片枯黄，整朵花没精打采垂落，直不起腰。
久违的，一只猫带来了她需要的水，她感动又感激，心里软软的。
张衍清就坐在旁边看她喝，看到水从她的嘴角偷溜出来，沿着她光洁的面容往下，留下一道并不易见的水痕。
水珠在下巴处悬挂，直到有新的汇入，最终滴落。
鬼使神差的，那猫竟是挨近她，将脑袋扬起，接住了那一滴低落的、甘甜的水珠。
水珠的凉意在舌尖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只是那心却怦怦直跳，没有了结。
李毓灵终于好受了一些，她恢复了些力气，重新站了起来。
醉酒后模糊的视线与有些摇晃的景象让李毓灵有了一种自己是正常人的错觉。
眼前的景象与她的状态是每一个酒醉之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的。
这样的“都会有”，让她大大轻松，好像自己与他人并无差别。
她不会被排斥。
也不会被嘲弄。
她与世界上所有醉酒的人都一样，有着模糊又朦胧的世界。
这种平等的感觉好奇妙。
她追寻了许久的滋味，竟是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
李毓灵很高兴。
但张衍清知道她已经醉了。
李毓灵说着胡话，声音轻轻的，叽里咕噜听不清，她没有什么大的举动，只是在说话，然后睁大她的眼睛。
那一双水汪汪灵动的大眼睛就在张衍清面前晃来晃去。
李毓灵抱着他，将脸凑到他的面前，娇憨又有点儿蛮横地问：“你瞧我眼睛，好不好看呀？”
“你瞧我眼睛，是不是与旁人并无差别？”
“你瞧我呀？怎么不瞧我？”
被抱在怀里的猫耳朵往后撤，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投映着她的面容。
张衍清被磨的没有法子，刚一抬头，李毓灵就低下头来想凑近仔细瞧瞧她这只暖心的孝顺小猫。
平常都没有机会呢，今天这么乖，好难得呀。李毓灵心里想。
她的唇，就这么碰到了猫的眼睛。
张衍清愣了。
他想挣扎然后逃窜出去，就像春日里一闪而过的惊雷，一下子没了踪影才好。只是他没有任何想要实施的意思。
他就这样乖乖的被李毓灵抱在怀里，被山茶花香完全包裹，被她的隐约的体温烫到。
他想逃，但又不想逃。
尾巴不受控制地在摇晃。
自己原来也是…高兴的吗？
这是高兴的感觉。
只是因为她亲了自己？
她得对自己负责才对…
张衍清摇摇头，她已经对自己负责了，吃住皆不出错，还写了聘书，他是她的猫。
想到这又高兴了些。
只是他到底只是只猫。
还不够。
张衍清被李毓灵放开，他等在旁边，后知后觉抬头去看李毓灵。
看着她温柔面庞多出几分平日没有的娇俏可爱，终于懂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一直看到她，看到这样的她。
不以猫的身份看到她。
李毓灵后来是被煮好醒酒汤喂她喝下的蔻枝服侍好睡下的。
醉酒后的李毓灵如蔻枝听到过厨娘唠叨过的话一样，一直在说自己没喝醉，只是有点儿热，脸烫烫的，是不是发热了。
蔻枝把衣服放好，给李毓灵盖好被子，挑灭灯，她一直在哄李毓灵睡觉。
今日比往日睡的都要早，李毓灵虽然觉得困想睡觉，但又隐隐的感觉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让她描述她也说胡出来。
蔻枝只听从厨娘的话，当李毓灵在发酒疯。
厨娘说，喝醉酒的人就会说一些有的没的，展露一些平日里没有的性子，比如变得爱撒娇，或者爱吹牛，这些都不用理会，让脑袋碰上枕头就好了，睡着了以后就安分了。
蔻枝没有照顾过喝醉酒的李毓灵的经历，自然是把厨娘的话奉为圭臬。
听厨娘说，她男人老是出去和他兄弟喝酒，每次喝每次醉，她都习惯了。
于是这醒酒汤熬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还好今日我没回家去，不然你都没处去得这醒酒汤！”厨娘说这话时还颇有些得意。
没办法，熟能生巧，她已经对煮醒酒汤有一手了。
喝再多酒的汉子一碗下肚明日起来都不会耽误干活，更别提二姑娘的小鸟胃里头装的酒了。
但她还是熬了许多。
厨娘说：“等会我去给大姑娘也送一份。”
主人家弯弯绕绕她也不清楚，但李苏秀是她看着长大的，曾经也喂过她奶，算半个奶娘，谁在意谁心疼，李苏秀身边还没个贴身丫鬟，若是真喝了酒，也没人来要醒酒汤。
厨娘给蔻枝把醒酒汤装好放食盒里，自己拿了另一碗装好就要去送，被蔻枝看见问道：“您去哪儿？”
厨娘说：“我去给大姑娘也送一碗。”她心里不大舒服，暗道，怎么大姑娘就喝不得了？我熬多了醒酒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还有一碗要给谁。
蔻枝听出了她话里的埋怨意思，却觉得莫名其妙，自己这不是好心地想提醒她一句，免得让她白忙活吗…
真是不知好赖。
蔻枝偷偷撇嘴，没让厨娘看出来，只说：“可是大姑娘没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