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屋,韩守正呆滞的面庞,霎时生动起来。
他从沙发上起身,笑吟吟:“快进来坐。”
兼具工作室功能的客厅,整洁不似以往。韩守正见叶嘉言含笑打量着,也笑起来:“现在来的人多,比较注意清洁。”
来的人多吗?生意兴隆。
不过韩守正最怕当谈钱论银的俗人,叶嘉言便把这四个字变成了“看来,韩老师的知名度打开了”。
“这都归功于叶小姐。”
“这样啊,那我来讨杯茶喝?”
“看我,都忘了。”
韩守正赶紧去冲茶,一串笑声飘出厨房。
“新制的牡丹花茶,你们尝尝。”
问起韩静,韩守正怔了怔:“他到他妈那里去住几天。”
上次,韩守正说过,妻子已经离开了,因为他穷,且守穷。
周懿行正要说话,忽见韩守正眉头一拧,看向门外:“你还没走?”
叶嘉言、周懿行齐齐看过去。
是先前那个女人。
她不仅没走,还倚门偷看着屋里。
因她鲜红的裙角飘出来,才被韩守正一眼看见了。
难道,这就是他说的那个妻子?
难怪第一眼所见,是韩守正发呆且沉郁的脸。
“这也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女人被发现了,索性昂起修长的脖颈,抬腿进了屋,“又没跟你离婚。”
韩守正默然。
女人便走到客人跟前,热情地伸出手:“二位好,我是韩老师的妻子,我叫元芳。”
双方致意后,元芳就势坐在另一侧沙发上。
“我这才知道,叶小姐帮了我老公的忙。谢谢你。”
“不客气,韩老师才华出众,只是欠缺一个时机。”
元芳笑眯眯:“其实,时机也不是没有,只是我老公不要……”
一语未毕,韩守正便寒着脸,打断她的话:“元芳,客人在这里。”
“客人在这里,正好来评理啊。”
元芳目光转向周懿行:“周先生,我想做个假设。”
“嗯,您说。”
“如果说,你的作品卖不出去,赚不到钱,而叶小姐手里有资源,能帮你接活,你愿不愿意?”
这个类比……合适吗?
他俩是夫妻,自己和叶嘉言是什么关系?
但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唇角翘起来,连AK都压不住。
“愿不愿意,要看情况了。”
“哦?”元芳很意外,两手交握。
“艺术讲究的是创造性,要是手上接的活儿,违背了我的创作初衷,我想,我可能不愿意委曲求全。”
委曲求全。
就在几个小时前,叶嘉言跟冷清秋说,生在这个时代,不能在婚恋方面委曲求全。
其实,在事业上也是一样。
元芳的手指,不自禁掐住另一只手的。她没说话。
一直沉默的韩守正,反而有了倾诉的欲望:“元芳,你看,朋友们也是这么看的。”
闻言,元芳脸色一阴。
“我为你介绍客户,是我的错吗?”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承不了你的好意。”
“我爸,我爸一开始就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后来看你有这门手艺,人又老实,才同意我们在一起。可你……”
她忍住了,换了个文雅一点的词儿:“简直食古不化!”
韩守正还是被激怒,发丝都比先前硬了几分。
“食古不化,就食古不化吧,我一直都是这样,我也不想改。”闭闭眼,把眼中的热意抿去,“我的画是艺术品,绝对不能被那样糟践!”
“糟践?挂在办公厅的墙上,怎么就糟践你了?”
“俗不可耐!”
周懿行、叶嘉言面面相觑。
这元芳,还有些来头?
叶嘉言暗想:看元芳的派头,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多半是被亲友撺掇,才逐渐否定了从前真心欣赏的男人。
很多婚姻,就毁在了“为你好”的亲友口中。
想到此,叶嘉言便忍不住插言:“元小姐,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元芳迟疑了一下,阴郁的面孔,倏然变得明朗。
二人往院里走,一红一白的连衣裙,像是雪天红梅。
客厅里,韩守正有些赧然:“对不住啊,每次家里都不平静。”
上次,韩守正和韩静起冲突;这次,夫妻俩又起矛盾。
偏生都被周懿行、叶嘉言遇见了。
但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存在。在大多数时候,不会因此而觉冒犯,反倒因秘密被分享,而越走越近。
韩守正便敞开心扉,说:“元芳家境富裕,父亲是新鼎地产的老板。”
做地产的,自然也要涉足装修,难怪会让韩守正做一些“俗不可耐”的作品。
他又苦笑道:“我和元芳,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和她堕入爱河了。”
爱河么?荷尔蒙上头?
周懿行心潮翻涌。
“但现在,我想爬出去了。”
良久,周懿行才回过神来。
“嗯?”
“我说,我想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