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的视线里是一片略带灰调的浅蓝色,其中还夹杂着斑斑驳驳的白,像是一片又一片硕大的鳞片,遍布在本就色泽暗淡的之中,而在这片颜色之中,隐约有一个熟悉的半透明的影子,有着坚毅的五官和一头咖啡色的极短的头发和深灰色的眼睛……
很眼熟,到底是谁……当我心里本能地感到疑惑想要定睛探究的时候,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就像是一个人吹灭油灯时候发出的声音的“噗“声,那影子就完完全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硕大的银色骑士头盔的影子。
在身体内颠簸了一晚上的困意依然缠绕着我瘫软在汽车后座椅上的身心,我花了大概整整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我现在正在用朦胧的目光看着的是车窗外早晨的天空,而那个半透明的模糊影子是驾驶员艾略特头上戴着的头盔的倒影——至于那个有咖啡色头发和深灰色眼睛的影子,大概是我朦胧之中连带着梦境的幻觉吧。
我努力挣扎了一下然后从座位上坐起来,旁边的西格蒙德还在以昨晚我睡着时就保持着的双手抱胸并闭目养神的姿势坐在那里,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醒着的还是睡着了。但无论如何我并不打算打扰西格蒙德,于是一边探身去看前面汽车操纵盘上的时钟的时间,一边用有些干涸的声音对着艾略特问道:
“……早上好,艾略特先生,我们到哪了?”
汽车上表盘显示的时间是早上的六点五十八分,而艾略特在听到我的声音之后从头盔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哼声,然后公事公办似地回答道:“我们已经到斯古曼山谷的附近了,下面是斯古曼山谷入口处的一个城镇,叫做劳德赛,我们将要在那里停车。”
听到了艾略特的话之后我往车窗外看去,视线顺着天空往下,果然就看到下面的一大片山林之间有一个从飞天汽车内往下看去大约有我一个拳头那么大的小镇,尽管位置比较偏僻,但小镇给人的感觉非常宁静祥和,房子的顶部都是红色的砖瓦,而墙面是喜人的米白色,街道规划也十分整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四通八达的蜘蛛网。
在小镇的中心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白色雕像,因为现在汽车已经在小镇的上方开始缓缓降落,所以我们离那座雕像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似乎是有心让我看清楚那尊雕像,艾略特在我们正式飞到雕像上方时候故意从距离雕像只有一米的距离飞速擦过,惹得原本一直在装睡的西格蒙德睁开了眼睛对着艾略特责怪道:
“这样太冒险了。”
艾略特没有回答西格蒙德,只是默默地继续开着车从小镇上方飞过。而我则看清了那尊雕像的造型,发现雕像的主体是一个身着带花边硬质长外套和黑色宽边帽大约五六十岁的男人,他正对着天空高高举起手里捧着的一只在我看来有些奇形怪状像是只有巴掌大小的企鹅一样的鸟类,脸上露出又是欣喜又是感激的表情。
雕像整体的造型不似现代的风格,看上去至少立在这里几百年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老化泛黄,但依然能依稀分辨出当它刚被立起来的时候有多么的精致。
“那是什么雕像?它被立在镇子的中央,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手上的鸟看上去也很奇特,我没在英国本土见过。”我回过头来对着车厢里的其他两个人问道,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而西格蒙德在看了我一眼之后叹了一口气,选择了回应我的期待。
“那是三百年前这座小镇的镇长卡利顿-博罗的雕像,他在那时候带领全劳德赛小镇安全度过了一场大洪水并重建了小镇,被认为是劳德赛小镇的大功臣,所以洪水之后人们为了纪念他在镇子的中心立下了这尊雕像,而他手里的鸟……学名是北极海鹦,传说他是在一只北极海鹦那里知道了洪水的消息才能在洪水到来之前带着大家提前做好防灾的措施然后极大地减少了伤亡和损失。”
“这也是预言……你们一家就生活在小镇附近的斯古曼山谷,所以,博罗镇长知道的消息和你们一家有关系吗?”我很快就从西格蒙德的话里注意到了一个信息,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西格蒙德问道。
但西格蒙德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不清楚,小镇的传说里只写到了北极海鹦,而我们一家的历史全靠口口相传,至少我在家里听到的部分没有有关那场洪水的事情。”
“好吧……也许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我自己都有些不想相信地说道,但心里依然默默记下了有关镇子洪水传说的信息。
汽车还在缓缓的前进,我们此时已经越过了整个镇子飞到了小镇西边人迹罕至的一片空地之上,坐在汽车里往外面看去,右边只有零零散散的明显只是小仓库的房子,左边则是林木密集内部昏暗的广袤树林。而我们现在准备停车的空地似乎原本是用来堆放什么东西被专门留出来的,丛生的杂草的缝隙里能隐约看到坚实的黄色泥土——和森林里深色柔软的泥土完全不一样。
等到汽车在空地上停稳了之后,艾略特将手伸进自己的深褐色布质夹克的口袋里掏了一会之后拿出几张纸钞朝我们递过来,然后回过头来简短地对着我们说了一句:
“下车,去镇子里买点早餐吃然后洗漱一下,准备好了之后再回来这里出发。”
我看了看艾略特递过来的纸钞,发现那是两张20磅的钞票,让三个人能吃上早饭绝对绰绰有余了,而坐了一个晚上的车,我们也的确需要缓冲和休息的时间,特别是作为驾驶员的艾略特。于是在看了眼西格蒙德眼神交流确认了他的意见之后,我一边接过艾略特递过来的钞票一边问道:
“要帮你带一些吃的吗?艾略特先生。”
艾略特在听到了我的问题之后沉默了一会,最后像是非常着急一样用很快的语速说道:“一杯黑咖啡,要冰的,还有三明治,什么馅的都行。”
在记住了艾略特对于早饭的需求之后,我和西格蒙德一起下了车,关上车门后我们依然能看到驾驶室里艾略特带着头盔的影子,他整个头都靠在座椅上,我猜测他是在闭目小憩。
我们大约是昨天晚上十一点钟出发的,而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一路我们都在距离地面至少七百英尺的高空中悬浮颠簸着,现在踩上坚实的地面之后,我竟然产生了一种带有眩晕的不真切感。
好在早上微凉且清新的空气很快就让我缓过了劲头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和西格蒙德一边顺着我们能看见的道路往镇子的里面走一边四处打量着。就和在高空中时我观察到的一样,清晨的街道上的人并不多,但已经零零散散有几个店铺开了门,路上也开始有了一些行人。
劳德赛小镇是一个风景非常自然古朴且氛围祥和的小镇,建筑最多就只有四层楼高,最高的建筑似乎是镇子南面的教堂和旁边的钟塔,其余的房子都给人以亲切可爱的感觉,包括但不限于那砖红色的漂亮斜屋顶和几乎每扇窗户外都有一个半悬空的小型窗台,里面种满了看上去生机勃勃的植物,而这些植物肆意地生长着,有的藤类植物甚至已经爬满了建筑的一整面墙,除此之外,有些窗台里面还立着戴着尖尖帽子的地精雕像,看上去非常喜人。
小镇的地面被用浅灰色的水泥平整地铺成,车行道只有单车道,人行道则是用漂亮的浅灰色砖块铺成,早晨的露水让干净整洁的路面多了一丝温润的氤氲感,尽管留出了车行道,但并没有城市里无时无刻不在路面上奔行的车辆来扰乱小镇的宁静,车辆是非常少的,而这座小镇里的人似乎更习惯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土地。
我和西格蒙德并肩在这个小镇里穿过了一栋栋的建筑,比起我西格蒙德要更熟悉这座小镇,所以我也就非常放心地让他带路,选择跟着他走。
早就在收拾我的挎包的时候我就已经脱掉了霍格沃兹的校袍外套然后换上了平时在麻瓜世界里我常穿的一件深蓝色牛仔长外套,而西格蒙德身上穿着的则是一件深绿色做工考究的西装外套(很难想象他之前居然穿着这身衣服骑飞天扫帚骑得那么快),如果说我的衣着就是一个普通的麻瓜小孩会穿的衣服的话,那站在我旁边的西格蒙德就像是从贵族家庭里走出来的公子哥——
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小孩会没有监护人地在清晨的小镇路上同行,所以当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一些路人在路过我们的时候纷纷侧目,引得我有些不自在,恨不得把脖子全部缩进身上穿着的衬衫的衣领里。
而西格蒙德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种尴尬,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最后又用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我们停在了一家名为“寻味”的面包店的门口。面包店的店面看上去非常温馨且带有一种很有亲和力的古朴感,并且一靠近这家面包店,我就闻到了一股黄油和白砂糖混合起来的甜甜的气味。
而在面包店大门的正上方,挂着一块黄色的画着卡通太阳的招牌,“寻味”的字样是看上去龙飞凤舞的手写花体字,被用深褐色的油漆漆在了招牌的上面。
“我的母亲总是来这里买面包,店主是法国人,手艺很不错,也包括泡咖啡的手艺。”
在打开挂着“营业标牌”的店面玻璃门走进寻味面包店的时候,西格蒙德开口向我解释道。开了门之后他先让我走进去,然后他跟在后面关上了面包店的门。
我一进门就看到了留着八字小翘胡、身形干练削瘦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店主正站在柜台后正为一名有着深灰色柔软披肩发、从背影看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包装着一大袋看上去形状和口味都各异的面包,那个顾客站在柜台前似乎非常急切且不自在的样子,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低吼声,然后还一边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在柜台的前面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扯自己的毛衣衣领一下,就好像他其实并不是人类,穿衣服只会让他产生不适感一样。
而他这样的态度显然也感染了正在包装面包的面包店店主,他戴着厨师帽的额头下渗出了许多汗水,在我和西格蒙德走进门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单纯喊了一句:
“欢迎光临,要买面包的话自行挑选。要服务的话……这位顾客优先。”
“没关系,勒布伦先生,只是我们需要先告诉你我们要一杯加冰的黑咖啡。”西格蒙德并没有在意店主的态度和古怪的小孩顾客,非常镇定地回答道,然后便转身朝摆放着三明治的货架走去。我也想要跟着西格蒙德一起去看看货架上的三明治,但当我刚转过身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我的左手手腕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给抓住了,手腕处的骨骼被捏得咯咯作响,对方明显根本就不打算给我挣脱的余地。
我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脸来往力道传来的方向看去,一转头就发现了一张死死盯着我五官充满稚气但依然给人以犀利感觉的大脸,那张脸离我离得很近,没有眉毛,皮肤白得给人以病态的感觉,一双金色的给人以非人质感的双眼里倒映着我有些惊恐的脸,在看向我的时候就像是走在森林里突然远远地被某种嗜血的野兽瞥了几眼,在这样的眼睛里你只是会动、会流血的食物,和货架上的面包没有任何区别。
而在我瞥见了这个抓住我并死死地盯着我的人的深灰色头发的时候,我立马就意识到了现在抓着我的人是谁,从刚才进入面包店的时候开始,站在面包店柜台前的孩子就是他,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个顾客,而现在他却突然一把抓住了我,我甚至于都没听到他朝我接近的脚步声。
看着我的真的是人类吗?他为什么要突然抓住我?难道在距离霍格沃兹这么远的地方的麻瓜小镇里,也有我的敌人吗?
求生的本能让我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并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而我的脑内则情不自禁地这样问道,我尽量用不引起对方注意的轻微动作将没被抓住的右手缓缓伸进了挎包里并且握着了里面放着的魔杖的杖柄,尽管我知道霍格沃兹不允许学生校外使用魔咒,但我心里依旧盘算着只要对方有更近一步的威胁行为就立马用魔咒进行反制。
而那双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我,当他开口的时候我仿佛闻到泥土味与血腥味混合起来的奇妙气息:
“……你身上、熟悉的血的味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