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不好的顾老爷子,眼皮乱跳,急忙就要开口阻止儿子发疯。
可还没等他说话,只听顾连山语气异常真挚的说道:“我打小都是我奶养着的,养到十岁上下才跟着我爹娘。我奶临死前曾说过,我三婶跟我那堂弟都是病秧子,日后要是有个万一,我三叔怕要成了孤寡没人帮衬。”
“没想到,我奶那话最后倒还真一语成谶,我那三婶跟堂弟早早便去了,留下我三叔一人孤寡在世。”
“我三叔早年曾在山里救过我一命,我一直惦记着那救命之恩。我奶到死也都没能对我三叔放心,我也一直记着我奶临死前的担忧。”
“这些年来,碍着爹娘与三叔的那些个旧怨,我只敢暗中帮衬。如今想来,实属忘恩负义!索性今儿族长族老们也都在,我恳请族长族老们请族规!将我这一房大小,过继到我三叔名下!”
这话一出,堂屋内静了一瞬。
但很快,顾老爷子便暴跳如雷的站起身,巴掌举得高高的,当即就要冲顾连山脸上招呼:“你个畜生!不孝的孽障!你爹娘兄弟俱在,竟敢抛弃爹娘兄弟,妄想过继出去?!”
顾连山也不傻,不可能乖乖挨打,手脚并用,利索的躲过这一巴掌,倔脾气上来了:“您要是再这般不讲理、不要脸面,我可就还手了。您打我一下,我就揍大哥两下!您扇我一巴掌,我就扇他两巴掌!”
一旁的顾棠听到这话,歪头瞧了她爹一眼,心中很是满意。
她爹终于上道了!
顾老爷子的巴掌僵在空中,他知道自家老二这话绝不是随口说说,那是十成十能干的出来。
而坐在凳子上,头还晕着的顾连升,一听这话下意识的就想躲。
可惜他这会子头晕乎乎的,站都站不起来,根本就没法躲,只能惨白着脸叫起来:“爹!”
这声“爹”让顾老爷子回过神来,放下巴掌,移步到大儿子跟前,挡在他前面,随后又接着对二儿子发难。
“你是我生养的!命都是我给的!你想过继出去?那不如先将你这条烂命还回来!”
这话顾连山可不认同:“您这话说的也不亏心!我自小日夜都是跟着我奶,吃喝拉撒全是我奶问着。我娘知道我奶疼我,时常嘴上说着要把我带离我奶身边,明里暗里的问我奶要银子,不给就拿我做筏子!
这些个破事您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您非得不阻止,反而在背后跟我娘撑腰出主意!那些年里,您跟我娘从我奶手里至少要走了十几两银子!
那十几两您以为是白拿的?那就是我的卖身钱!拿了那银子,我就只当你们老两口将我卖了!
如今说什么生养不生养的,您竟还有脸提?真当我过去不知道您做下的那些个烂事?不过是我奶临死前叮嘱了,不要我说破,让我就当不知道,安生的过日子,等着日后分家就好过了!”
顾老爷子老脸红胀,他不知道自家老二知道当年的事,眼下当着族长族老们的面揭开,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恼!
好在那事早已过去,老太太也早死了,只要他咬死不承认,谁也不能一口认定是他干的。
“作死的孽障!满嘴谎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养出你这个畜生来!”
“巧了!我也不知道我自个儿造了什么孽,竟摊上您跟我娘这样偏心的爹娘来!”
“你!”顾老爷子气得的眼冒金星,脚下踉跄了两步。
顾连山冷眼瞧着,扭头再次恳求族长族老们:“希望族长族老们同意此事!”
顾族长与族老们交汇了一下眼神,顾连山屋里的小子绝对是个好苗子,可要是继续留在顾老爷子手里,怕是很难安生的读书。
而顾家老三顾万成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自身修养德性等,都比顾老爷子强百倍!
只可惜就是老妻儿子早亡,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过日子。
从长远计,顾连山一家过继给顾万成,他们是非常乐意同意此事的。
只是过继不比分家,这事必须要顾老爷子同意。
“我跟族老们没意见,只是,这过继需得双方点头同意……”顾族长暗中指了指一脸狰狞的顾老爷子,余下的话不用说,顾连山明白的很。
需得双方同意,他三叔那边想都不用想,绝对没二话。
就是他老子这边,怕是有点麻烦。
何止是麻烦,顾老爷子也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瞬间一松:“过继一事休要再提!我跟你娘都不会同意的!”
这点顾连山预料到了,心一横,不再顾忌族长族老们的看法,打算揭开老爷子的老底,开口威胁。
“你既不肯给我们二房出路,那咱们就一道烂到底!”
顾老爷子心中一沉,将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顾连山指向老爷子身后:“律法有言,奸生子不可科举,不可为官!我要到衙门里告发大哥,他明知自己是奸生子,却故意隐瞒下来,几十年来,参加科举二十余次!”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炸的众人神色各异。
首当其冲的就是顾老爷子,目眦欲裂,双眼赤红,顺手拎起顾连山坐过的凳子,举着往顾连山头上砸。
瞧那模样,绝对是下了死力气,估摸是想将儿子打死了事。
“我打死你个畜生!今儿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我也要将你这畜生活活打死!”
嘴里一边骂着,顾老爷子举着凳子一边追打着顾连山。
顾连山边躲边继续叫嚷:“您以为打死我就能守住秘密?您信不信,您今儿要是敢伤我一分,这事咱们便鱼死网破!”
一听这话,顾老爷子更气了,理智全无。
族长族老们纷纷起身阻拦。
这闹的也太不像话了!
顾棠拉着顾平安躲开,让他们拉扯去,左右她爹不会吃亏。
倒是坐在凳子上的顾连升一脸呆愣,脸色白的没有雪色,似乎很难相信方才听到的话。
他是奸生子?!
放屁!他好好的一个读书人!怎么就成了奸生子!
顾连升扶着案几想站起来,他要去问老二!还要去问他爹!他如何就变成奸生子了?!
顾棠注意到顾连升的动作,悄摸的靠上去,低声说了一句:“大伯,您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将将蓄力准备起身的顾连升,听到这话后,力气一散,瘫坐回位子上。
他目光阴毒的看向顾棠:“怎么,连你也知道?!”
顾棠冲他笑的可甜了:“知道知道,我们二房都知道……”
顾连升心头一堵,凶意渐起。
顾棠就当没看到,趁机将顾家二老当年做的那些个破事,一一说给顾连升听,顺便还好心的将冯氏曾做过丫头一事,也一道告知了他。
这些事落在顾连升耳朵里,宛如天方夜谭!
他娘曾卖身做过伺候人的丫头?!
赎身出来后,勾搭了堂姐夫,双方通奸怀上了他,然后将原配休弃?!
顾连升不断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爹编造出来坏我名声的!”
啧!
都见到棺材板了,还不落泪?
死鸭子嘴硬!
顾棠斜了他一眼,落下最后一刀:“这事要是假的,我爷会气成这般模样?会拎着凳子想将我爹打死灭口?
啧啧!大伯啊大伯,你说,一个奴才秧子的儿子,还是通奸生下来的,你要是那衙门里的官老爷?你会怎么做?
故意隐瞒身份参加科举,且有几十年之久,一个死罪是跑不了的吧?我要是我爹,就一心告上去,先把你送下去,随后戴罪立功!这家也不用分了,更不用过继了,你都没了,一切自然都是我们二房的……”
顾棠靠近他耳边低语着,成功将人吓得面如死灰,抖若筛糠。
顾连升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不管这事是真是假,都不能传出去!
他装若癫狂的看向跳来跳去的顾连山,混沌般的脑子难得清醒几分,知道暂时是弄不死顾连山的,且族长族老们也都知道了,总不能连同族长族老们一起弄死。
这事……忍!先忍下来再说!
老二不是想过继吗?
好!那就先让他过继再说!
顾连升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将撑着头晕,朝乱作一团的顾老爷子那边喊着:“爹!让老二一家过继!让他过!”
原本吵闹不休的一团人瞬间安静下来,齐齐停住了动作。
顾老爷子一脸惊颤的看向大儿子:“儿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让他过继!”顾连升双手按在太阳穴上,闭眼叫嚷着,“您不同意他过继,他便要拿这事毁了我,孰轻孰重您还能不清楚?!”
顾老爷子张了张嘴,想说不会的。
别的不说,只为了族里的名声着想,族长族老们便不会同意老二这般做,不然当年族里也不会帮着他收拾烂摊子。
他扔掉手里的凳子,踉跄的来到顾连升面前,想将这些话说给儿子听。
可惜,此时的顾连升如同惊弓之鸟,他满脑子都是“奸生子”这三个字!
要是只自家人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族长族老们也都知道了!
日后族里会如何看他?!
除此之外,科举考试时,需要族里作保,如今他被人指证是奸生子,族里日后还会不会与他作保?
如果族里不再与他作保,他那日后是不是就再无缘科举?
还有他的儿子天宝!
他是奸生子,他儿子是不是同样要背负这个名头?
……
顾连升越想越乱,整个人又急又燥,暴脾气顿时上来,一句都不想听他爹说话,只自顾自的让他爹同意过继一事。
左右他们如今与老二一家已经撕破了脸,还留他作甚?干脆先稳住他,让他过继便是。
听着儿子的胡言乱语,顾老爷子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纵使撕破脸又如何?
只要他这个做老子的还活着,老二再是怨恨自个儿,为了家里的姑娘小子不被人指摘说道,老二就得每年掏银子、掏粮食的养着他!
因为他是老二的亲爹!
赡养亲爹那是第一孝道!
可这要是过继了,那老二就不是他儿子了。
既不是他儿子了,那日后可就没法再逼迫其掏银子、掏粮食!
这般浅薄的道理,为何自家大儿子就是看不明白?
顾老爷子从来没有感觉如此心累过。
顾连升却不管这些,一边叫嚷着头晕,一边逼着老爷子赶紧答应这事,他不想再见到老二,也不想这事传出去。
顾老爷子将冯氏拉出来,试图缓些日子:“眼下你娘不在,我要是同意将老二过继了,等你娘回来,怕是要伤心死……”
“她有什么可伤心的!”不提冯氏还好,一提冯氏,顾连升当即炸锅!
“我娘一向不喜老二一家!在家时,哪日不咒骂个几句?这家里的大小事,她就是嘴上说管,可事实上,哪件不是您拿主意说定?!”
被儿子这般一顿揭老底,顾老爷子心梗的不行,眼泪掉的越发厉害。
可惜无用,顾连升此时只想着自个儿,他谁也不会顾及。
看着顾连升如此德行,族长族老们齐齐皱眉,看着顾老爷子的目光如同看傻子!
就这么个玩意儿,你到底瞧中了他那处?
伤心不已的顾老爷子,最终没有犟过顾连升,在他百般闹腾下,松口答应了过继一事。
顾连山心中一松,脸上的神情缓了下来。
族长族老们也是长出一口气,同意就好,把三郎这根好苗子弄出去,别的他们就不管了。
四丫这丫头有运道,银子没少挣,只看在同父同母的份上,指定也会拉扯一把三郎。
多的不敢说,三郎日后要是能考个秀才回来,日后族里也跟着帮一把,只要出一个做官的,全族都跟着受益!
听到顾老爷子松口了,顾棠赶紧趁热打铁,推了把顾平安:“去请三叔公过来写‘过继书’,将事情与他老说清了,可别惊着了人。”
“对对对!赶紧去请人!”听到顾棠的提醒,顾连山也回过神来,催着儿子快些去请人,以免夜长梦多。
按理,本该顾连山自个儿亲自去请才是,毕竟是要过继到人家那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