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卿玉那是万万没有想到,谢白衣跟狗鼻子似的楚知禅才刚出来第一天就被他追过来了。
花卿玉更是万万没有想到,谢白衣才刚追过来就险些被楚知禅提剑给杀了。
给谢白衣处理伤口时,花卿玉简直是倒吸儿口凉气,偷偷地往旁边瞄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这下手可真狠啊,如果不是避开了要害,那他来得再及时谢白衣也得回天乏术,当场就嘎了个干干净净。
唉。
花卿玉一边帮谢白衣包扎一边小声地嘀嘀咕咕:“谢茶茶你就是活该,大半夜的跑进来吓唬禅姐……”
那伤势严重,谢白衣伤能力再强八字再硬也得先晕上一晕。花卿玉解决完谢白衣这头后擦拭干净手,就往楚知禅那边走:“姐,你没受伤吧?”
楚知禅坐在桌前低眸端详着手里的发带,是刚从谢白衣那儿扯下来的,头也不抬地回答:“没有。”
“那就好,”花卿玉刚进来时看见她衣袍上那染着的触目惊心的红,差点给他吓得魂都飞出来了,“那现在怎么办?他追都追上来了。”
楚知禅说:“丢出去。”
花卿玉一噎:“……不好吧?”
楚知禅:“那就闭嘴。”
花卿玉碰了碰鼻尖,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了。
这屋里都是一时散不开的血腥味与药味,混在一起就闻得难受,花卿玉寻来一身衣裳让楚知禅换下了,然后提议给她换一间屋子。
穿惯了素袍,花卿玉的这件衣袍倒是让楚知禅低眸拎着袖子看了又看,袖上浅紫的绣样倒也不俗,勉强算他品味过关。
“不必了,”楚知禅垂下手,“省得麻烦。”
花卿玉多看了她两眼。
楚知禅抬眸,一下就眯起眼来了:“怎么,有意见?”
花卿玉轻咳了一声,忙说不敢。
既然楚知禅不肯换间屋子,那这里头明摆着的是什么意思自不必多言,花卿玉也是没有撒谎的真的不敢多说什么,怕一会他禅姐跟他急眼。
于是他再次说了句“好好歇息”就被楚知禅赶走了。
花卿玉一步三回头,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将那句“禅姐,咱把谢茶茶丢地板上躺着,你睡床吧”给说出口。
花卿玉出去后,这屋子里就安静下来了。
楚知禅又将视线落到手中的发带上。
戴得久了,连那上边的血腥味都早已寻不着半分。怎么说楚知禅也曾与这一物相伴多年,哪能看不出来这就是断青丝?而且还得是被她一剑斩碎的那根。
谢白衣的血将它染红,后来大概是想了千百种法子都祛不掉这些红,便也就放弃了。
指腹在发带上摩挲过几轮,此刻连断青丝都不敢认她。
……罢了。
楚知禅正欲将断青丝丢回去,却听得沉静无声的屋里幽幽地响起一道仿佛厉鬼勾魂一般的声音:“仙……君……”
比楚知禅先出手的,是断青丝跟惊了魂一般迅速掠出!
手中一空,楚知禅收回手后偏头看过去,借着摇曳的烛火看见了断青丝绑回来一个快被勒断气的云雾缥缈的家伙。
“水月镜灵?”楚知禅认出它来。
镜灵第N次被勒得翻白眼:“我……yue……”
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就不能换种出场方式吗?!
楚知禅牵了下手指,断青丝将镜灵松开后就飞向她,在她的手边犹豫了片刻,这才轻轻地往她的手腕上缠。
“乖。”楚知禅轻点了两下断青丝。
镜灵终于被松开,倒地大口地喘着气。
楚知禅安抚完断青丝后就看向镜灵,辨认了片刻之后确定它是实非虚,这才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镜灵经这一问,当即泪涕皆下地控诉:“仙君啊!谢白衣他欺凌我这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镜灵啊!”
它一个飞扑到楚知禅面前,觉得它此生的希望都在此了:“您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日子里,他可劲地地折磨我啊仙君!”
它太吵了,楚知禅蹙了蹙眉心,冷酷无情地说:”同我没有干系。”
镜灵“嘤嘤嘤”地抹了把眼泪:“这、这其实的确是跟您有点关系的……至少跟您有关。”
楚知禅睨它一眼:“你敢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一下试试?”
那当然是不能的,试试就逝逝了。
镜灵只好绞着手指,低声下气又哭哭啼啼地说:“倒也不是将责任往您的身上推,只是这当真……”
它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还是说:“仙君您有所不知,您这几年都不在,主子他又思念您思念得紧,便天天往我这镜子里头栽,恨不得就住在里头不出来了。”
楚知禅的指尖停了停。
“进了水月镜,能瞧见的无非就是他的杂念,”镜灵说,“旁人的杂念千变万化什么都有,可偏偏到了主子这儿就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您。”
楚知禅没有说话。
镜灵渐渐地就不哭了,坐在地上接着说:“他想见您,但是水月镜中到底是不能久待的,会被我同化神识,于是后来我便也是不同意他再进水月镜中了。”
它说着神色复杂起来:“但是主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了造梦术,离了我,他就靠着造梦术自欺欺人去了。”
“……”
“仙君,”镜灵唯唯诺诺地说,“你既然都回来了,要不就……管管主子呗?他连弥疆前辈的话都不搭理,大概也就只听您的话了。”
楚知禅仍旧是不说话,她搭在桌上的手指尖轻点了两下桌面。镜灵看她似乎是心情不虞的模样,声音逐渐低下去了不再吭声,就一直有点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过了有片刻,楚知禅才开口道:“这些话……”她支顾着下巴看过去,摇曳的暖烛非但没有让她瞧上去柔和反而连发丝都带着点锐色,她说:“是他教你这般跟我说的吧?”
镜灵一噎。
完蛋,完犊子了,他俩低估仙君的脑子的聪颖程度了。
镜灵在知禅视线的注视下,默默地低下了头颅,口头上还不忘挣扎一下:“呃,其实、其实也不是哈……”
楚知禅冷笑了一声。
镜灵警铃大作:“仙君啊您明鉴!就算话是被安排的但是水月镜窥心从不假啊!主子他真的——”
然而楚知禅压根就不给它将话说完的机会,屈指将术法一弹,便卷着镜灵丢回了谢白衣的储物袋之中。
于是再次静下来了。
楚知禅低眸片刻,睫羽掩住她眸底的情绪让人瞧不清。她站起身来往床榻那边走。
花卿玉对谢白衣没有那么友善,伤口是包扎好了,但那衣袍还是那一件。将衣一拢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便能够想象出伤势是如何的,剑入三分倒还好说。
她承认她犹豫着留了情,可他却偏偏要将那剑尽数刺入,仿佛恨不得死在她手上。
“谢白衣,”楚知禅低声说,“装可怜对我可没用。”
纠缠了几辈子,这一回他的所有几乎全都是她教的,她哪能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不过谢白衣是真的伤得重了,惨白着一张脸没个动静。
楚知禅又低眸看了他片刻,眼不见心为净一般地收回了视线。她欲走,袖角却教谢白衣牵住了,随后楚知禅就听见他意识不清地嘀嘀咕咕在梦呓,偶有几句话落在她的耳中。
“师姐……”
“别不要我。”
不知何人头疼一般地叹了一口气,最后挥袖将烛灯火了,转过身来时将袖角扯回,转而去扣住了那只手。
谢白衣昏睡一场,迷迷蒙蒙之中做了断续的三两个梦。
那梦中皆为魇,将他困在其中不肯放过他。一直到他睁眼时看见窗边熹微,手被握着传过来暖意。他的视线再往旁边一偏就瞧见伏在床边目熟睡的人,她的发斜了几分,教那青丝落下搭在额前。
将他先前的魇梦驱散了个干干净净。
然而谢白衣来不及吭一个字,沉重的眼皮又将他压入了昏迷之中。
这回睡得踏实了。
谢白衣才刚一睡去,楚知禅就睁开了眼。她收了手头上方才捏出安睡咒的灵力残余,抽身欲走时手倒是被拽了一下。
楚知禅低眸看了一眼, 强行抽回了自己的手。
外头的天才刚泛起鱼肚白,街上却已经有了挑担出来卖货的小贩。
楚知禅在窗前多看了几眼,忽觉得莫名其妙地恼人,桌上那杯凉透了也让她嫌弃得不行的茶还是进了她的肚子里。
茶水一饮,那恼意才消下来一点。
她大概是在恼着她自己的修为。
塑就身躯的同时连带着灵根也被重塑,金乌血淌在她的血脉里让她塑就了一个金灵根,虽说并非是极好的,但也比她以前那屁事一大堆的空灵根好多了。
修为也直接降了一大截。
楚知禅在手中催动了灵力,徐徐灵风拂起她的发丝,先前纯厚的灵力跑了个一干二净,境界跌落,给她留下的是开悟境初期的修为。
于她而言恍如废物。
禅珠不在身边,楚知禅细想可能是自己自则时的心死志大盛,所以禅珠滚落时也连带着牵走了她的几分记忆与别的什么——其实说是记忆有缺,她自己都不知晓是缺了什么。
有什么能让她忘得这般干净。
散了手上灵力的风,楚知禅折身往外走,打算去找花卿玉同他谈一下自己要去血海的这件事,让她他想跟着就来,不想跟着就回合一宫。
花卿玉起得也早,看见楚知禅来就知道她有什么事要说。但他万万没想到是楚知禅要回血海找禅珠这件事情。
花卿玉一大通话都在嘴边了,然而在他张口前,忽然听见楚知禅的屋子里传来一通叮铃哐啷的声响。
花卿玉一顿:“?”
楚知禅:“……”
他俩对视一眼,猜都不用猜是谢白衣醒了,估计是没看见楚知禅,正在挣扎着要下床找人。
“……”花卿玉看见楚知禅扭头要回去,下意识地喊了她一声,“禅姐。”
楚知禅侧头看他:“说。”
花卿玉:“你当真打算要原谅他了吗?”
楚知禅的指尖动了一下,最后她似有讥诮地笑了一声,什么也不答便抬步往屋子那头走了。
隔着门便能听见里头极为不稳的呼吸声,楚知禅伸手去推门,却在手触上门的前一刻由屋里头的人“唰”的一下打开了。
打开后他看见她,那慌张的神色先是一愣,随后便一下红了眼眶。
谢白衣垂下眉眼,低低地喊了一声:“师姐。”
楚知禅还未答,就被他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