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戈拉克缓缓说道，“你们猜测那个山洞可能就是三次远征队失踪的原因，是吗。”
汪达说：“是的。”
戈拉克重重地叹息，他紧闭双眼：“我大概能猜到为什么会失踪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包括反应迟钝的汪达和麋鹿在戈拉克醒来前其实也有猜到。
只是真相太过残酷，无人想要开口讨论。
大首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不想知道的那个，他的右手不停挑逗同样不会知道的大头菜。
他已经知道黑绍为什么明知道有危险还要继续前进的原因，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其他人怎么样他并不关心。
除大首外，所有人都意识到同一点：前三次远征队的失踪一定与山洞与怪物有关，或许众人寻找已久的遗迹入口或遗迹大门也会在其中。
整个帐篷里，除大头菜哼哧哼哧的喘气声、木头被火焰烧的噼啪声，没有其他声音响起。
该发出怎样的声音呢。
哭泣？抱怨？憎恨？
都没有。
这里唯有沉默。
比虚伪更残忍的，是真相。
大家心里乱糟糟的，似有线团将五脏六腑全部缠绕起来，陷入混乱之中。
这种情况下，就连活泼的汪达和瑞文西斯也说不出任何能活跃气氛的话。
不是与李时雨、季阿娜相处太久被传染，而是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的同理心其实也很旺盛，只是平时的行事作风无法看出他们是这样的人罢了。
杨天宇是第一个做出动作的人。
他旁若无人地敲着自己的面具，食指敲着木头发出碰撞声。
笃。
笃。
笃。
“戈拉克·玛什。”
杨天宇骤然开口。
包括大首在内，所有人都看向他。
杨天宇说的是戈拉克全名，包含他那个属于艾尔卡索尼亚的猛犸象兽人的家族姓氏：玛什。
大多数人都期待杨天宇能提出一个破局之法。
“现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
杨天宇竖起食指，比个一。
“第一个选择。探索就此放弃，你跟我们回胡尔德拉卡，选不选择死亡都是你的事，我会如实把你的事情给组织上报，由组织高层抉择你接下来的出路。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反正我的队伍和汪达的队伍大概率会被撤走直接去进行下一个任务，我们的行程已经定下来了，不能在你这儿浪费时间，之后会有其他队伍接手你的情况。”
虽然时机不对，但汪达注意到这是杨天宇第一次有念出他的名字。
杨天宇竖起中指，比个二。
“第二个。你向我们求助，让我们带你一起进入山洞寻找真相，山洞里的东西如果和遗迹有关，我们会陪你继续深入遗迹，如果山洞里什么都没有，你就此放弃斯托姆瑞奇的探索，之后必须选择死亡。”
沙哑的音色从狰狞的傩面下传出，说出的条件使他成为黄泉路上最无情的铁面判官。
杨天宇完全不给戈拉克任何退路。
汪达张嘴刚想说什么，但被李时雨及时捂住了嘴。
李时雨知道汪达想说什么，汪达用委屈的眼神看向李时雨。
一向汪达只要服个软，李时雨都会放任他去做他想做的。
但这次不行。
杨天宇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李时雨严肃对汪达说道：“慈不掌兵。”
这是一个前所未闻的东方词汇，汪达肯定不理解，李时雨也不要求汪达理解，他只是面对汪达说给杨天宇听的。
杨天宇知道就好。
见李时雨真的不放开自己，汪达无奈，心里也不得不偏向杨天宇无情的做法。
杨天宇明白李时雨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
杨天宇将敲面具的手重新抱在胸前，扬扬下巴，冷漠无情地对戈拉克说道：“选择吧，戈拉克。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如果是抱有求生信念的人，一定会选择条件更为宽松的第一个选择。
但是，戈拉克本就是早就想寻死的人了。
他来斯托姆瑞奇就是为了寻找答案。
无论哪个答案。
“第二个。”
戈拉克回答。
“好。”
杨天宇点头，他接受了戈拉克的求助。
杨天宇立马转头对着黑绍说：“第三个人情。我让你和你身后的西方龙兽人帮助我，一直到山洞尽头。”
黑绍没有拒绝这个危险的要求：“好。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杨天宇看向汪达等人：“你们怎么决定？先提前声明，那里面的怪物我也不能保证我的力量能完全压制他们。数量太多、情况未知、实力强大，搞不好我也会死在那里。我不强求你们。”
面对汪达等人，杨天宇就不像和戈拉克说话那样完全什么都不顾，直接将自己可能不敌那些怪物的情况残酷说出，并且让他们自行选择。
他的实力有目共睹，连他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完全压制那些怪物，那么他们这些实力算强但没有那么强的雇佣兵们，或许更容易死在那里。
大首一个人就能钳制住麋鹿和李时雨两人，而其中一个怪物就和大首打的不相上下。
这该怎么计算呢？
那些怪物的数量一定比在场的人更多，即使大首会分身术恐怕也对付不过来那么多，更何况他们这些人的实力明显弱于大首的呢？
李时雨终于是放开汪达。
他让汪达做决定。
队长是他，整个队伍的行程都靠他来决定。
汪达抿嘴，眉头紧皱，手指搓捻着坐着的布匹，感受着手上编织的纹路，缓解焦虑。
杨天宇很有耐心等待着。
汪达站起来，在李时雨身后走来走去，双手揉捏着太阳穴。
看上去很苦恼。
他的内心在作出艰难的抉择：
一方面是他承诺过戈拉克帮他寻找以太的线索，他必须信守诺言；一方面是他在知晓那个怪物连杨天宇都不能确信能完全应对，比他实力更差的他们就有更大概率会死在那里。
尽管他们是雇佣兵，就是用生命干这一行的，他也不愿用尸体去堆叠任务成功的可能性，不愿放任自己的队员去送死。
他已经想到自己一个人去帮助杨天宇的情况，但那样李时雨一定会跟上来，然后季阿娜、麋鹿还有瑞文西斯也会跟上来。
那和大家一起上有什么区别。
汪达想用一个什么好理由把他们四个毫无负担地摘出去。
身为神明的戈拉克感受着汪达的情绪，能共感到他的“为难”与“无力”。
不知道这个“小人种”具体在思考什么，但他真是个好队长。
最后，汪达深深地吸一口气。
他转头面向他的四个队员，神情认真：“我已经做好选择。最后我还是想问问你们的想法。”
四个人没有开口，他们眼神明显：你是队长，你说了算。
同伴的信任，使得汪达非常有气势地重新坐下，望向对面的杨天宇：“那我们也去。”
得到汪达肯定的回复，杨天宇点头，继而转头看向伽普瑞卡。
还没问呢，伽普瑞卡乖巧地抢答：“我本来就是来当你们这个任务的‘治疗师’，之后可能遇到危险情况，总不能没有治疗师吧？”
答案很明显：伽普瑞卡加入。
安德烈呢？
安德烈当然要去。
因为大头菜已经感受到了周围热血的气氛，这种感觉就像曾经打仗行军前的全军动员一样，热血的大狗狗大头菜受其影响，嘴筒子使劲在安德烈身后顶他，表示让他带着自己一起去。
理解大头菜想法的安德烈哭笑不得：“大头菜说它也要去。”
“汪！”
大头菜从后面跳出来，头高高扬起。
安德烈不停摸着大头菜：“它是战犬，只有我俩一起配合它才会发挥全部实力。所以我会始终跟着大头菜。”
“汪！”
大头菜坐着直摇尾巴。
杨天宇一开始都觉得自己没有充足的立场邀请安德烈，没想到安德烈被大头菜强制带着一起参加。
瑞文西斯忍不住夸赞大头菜：“大头菜，你好棒！你是最勇猛的狗狗！”
大头菜能听懂瑞文西斯的夸赞，它快乐地从人群后绕一圈，最后扑到瑞文西斯怀中。
多一个战力也是好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杨天宇总结，然后望向戈拉克，“戈拉克，别忘记你许下的承诺。”
戈拉克摇头：“神明不会撒谎。我知道的。”
说到做到。
杨天宇作为提出方案的人，自然之后计划的安排和人员分配就由他来全权负责。
现在的他当起指挥官的身份：“那各位今晚休息一晚，明天再商量具体事宜。这几天肯定不能外出，现在那些怪物一定过不来，这两个月里要是能来早就来了。因此这里更为安全。”
杨天宇对安德烈和黑绍说道：“你们这几天就守好戈拉克。至于遗迹大门是不是在山洞尽头，你我的立场是否一致，到时候再说，现在暂先不予理会，现在我们暂时结为同盟。”
说完，杨天宇抬头，看向戈拉克：“戈拉克，不要再被幻影蛊惑了。我知道你很想念你的亲人，但看了两天，总该记住她的模样了。”
戈拉克自愧地低头。
如果杨天宇不提，他都快忘记了他今天再次被幻影蛊惑走了。
“好了，就这样吧。今天该说的都说了，各位还请做好准备。”杨天宇最后总结，“明天我了解你们所有人后就安排计划。我唯一能做出的保证就是你们绝对不会在我前面死去。”
最后一句是杨天宇对汪达小队五人和伽普瑞卡说的。
同生共死。
短短几句话就定住所有人的心，雷厉风行。
见此，瑞文西斯心中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当过将军的人，瞬间就能做出所有决定。
行事狠厉，考虑当下的最优解，尤其是先前说出两个决定让戈拉克二选一的时候，甚至瑞文西斯隐约看见杨天宇在战场上将长枪刺入敌方首领的胸膛，枪尖一挑，带出血花的一幕了。
除了身高和声音，这么有魅力有担当的杨天宇得是多少盛国女子的梦中情人。
瑞文西斯很会发现和欣赏别人优点的。
于是，瑞文西斯真的开口询问：“杨天宇，你在盛国的时候没人追求过你吗？”
啊？
所有人，包括戈拉克，还有杨天宇本人都没反应过来瑞文西斯说了一句怎样的话。
什么，追求谁？
杨天宇？
汪达顷刻愣住。
就连反应迟钝的汪达都知道瑞文西斯这句话可以问在场的任何一人，但独独不能去问杨天宇。
他已经做好给杨天宇道歉的准备了。
因为汪达是瑞文西斯的队长，队员整出的幺蛾子，队长是要负责的。
季阿娜更是僵在原地。心想现在捂住瑞文西斯的嘴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作为在场的人中最了解杨天宇的二十四，她同样神色紧张地小心注视杨天宇。
二十四担心下一秒杨天宇会生气。
担心杨天宇心中会不可避免地想起最为避讳的那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