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歌手和演员们都已经下台，但大厅里依旧弥漫着兴奋的气息。
有人扭动着腰肢和肩膀，有人哼唱着刚才的旋律。
布瓦莱不得不提高音量，提醒那些依旧围着舞女们献殷勤的客人们，演出已经结束了。
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平时以稳重着称的名流。可见玫瑰风车的演出，是多么令人印象深刻。
客人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又花了很长时间才安静下来。
而有两个人，似乎还没有从悼念仪式中缓过神来。
在一号大厅舞台正对面，工作人员席位的最边缘，
两位少女，在整个演出过程中，都表现得像模像样的“观众”。
她们安静地坐着，默默地注视着舞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打扰到其他人欣赏演出。
当然，这种行为更适合在美术馆里。
按照歌舞厅的礼仪，她们两个才是最失礼的观众。
艾拉恨不得立刻跳出窗外，冲到舞台前面，就为了证明她才是这里最有礼貌的人。
这场演出，实在是太精彩了，让她热血沸腾。
艾拉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尊称尤格·马洛伊内为“导演”。
他不仅仅是一个固执己见的老顽固。
虽然他对演艺圈一味追求商业利益和票房的行为颇有微词，但他对表演本身，却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否则，他不可能在这样的年纪，还能执导如此精彩的演出。
这是一位老艺术家，用自己毕生的心血打造出的，比他最年轻的时代还要充满活力的舞台。
艾拉也渴望融入其中，感受那份热情。
但她不能。
今天她们能进来，完全是因为剧院工作人员的帮忙。
如果她们被剧场外的其他人看到，可能会引起争议，说大赛还没开始，就给某个马戏团特殊待遇。
这对马戏团以及那些好心的剧院工作人员来说，都是不利的。
欣赏演出，在这里已经足够了。
工作人员席位，并非是什么必须保持安静的地方。
在这里，跳舞唱歌都是被允许的。
问题是，没有可以一起同乐的人。
开幕式开始后，玫瑰风车的工作人员们就各自去忙了。
这里只剩下艾拉和玛雅。
而玛雅，显然不是那种会沉醉于热闹气氛中的人。
艾拉几次邀请她一起跳舞，都被她冷冰冰地拒绝了。
跳舞也好，唱歌也罢，都要有人一起参与才开心。
在一个空荡荡的地方，独自一人喧闹，只会显得滑稽可笑。
艾拉也兴致缺缺，转头看向窗外。
玫瑰风车的康康舞，光是观看和聆听，就已经很享受了。
但导演的意图，是希望观众们能够跟着一起唱，一起跳，这样才能真正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像这样干巴巴地坐着观看，只能感受到一半的精彩。
“早知道就不来了。”
艾拉原本以为，玛雅既然对错过开幕式那么失望，说明她其实很有热情和天赋。
但没想到，即使来了，她也只是静静地坐着，丝毫没有融入其中的意思。
这和艾拉讨厌幻象魔法的原因很像。
她认为，只有与舞台互动，才能感受到演出的真正魅力。
而观看魔法师制作的影像，则毫无乐趣可言。
“果然和她合不来。”
艾拉觉得，就算和玛雅相处二十年，她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然而，就在演出快要结束的时候，
原本因为玛雅不解风情而有些不满的艾拉，却从玛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悲伤和愤怒。
明明在进来之前，她还充满了期待。
怎么会突然变得悲伤和愤怒？
艾拉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难道她也被吓到了？”
弗兰克和子爵，显然在卧室里做了些什么。
如果玛雅的观察没错，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亲密的肢体接触。
艾拉仿佛看到了子爵哭着拥抱弗兰克，而弗兰克则带着他标志性的自信笑容，搂着子爵的画面。
他们肯定都脱光了衣服。
子爵纤细的身体，和弗兰克健硕的身材交缠在一起……
艾拉突然感到一阵燥热，
她慌忙摇了摇头。
蹲在她肩膀上的点点，疑惑地抬头看着她。
关我什么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是成年人。
赞助人和艺术家之间发生点什么，在这个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钱人渴望娱乐，艺术家需要金钱，各取所需，这很正常。
很常见的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们是什么时候发展到那一步的？
虽然他们经常在一起，但……
难道他们在旅店里也……？
那岂不是说，绯闻是真的？
这样也好？至少她刚才的失言，不会再有人关注了。
不过，这家伙表面上装作不在乎，背地里却……
哼，让别人干活，自己却和女人鬼混。
说什么要全力以赴参加马戏大赛，
真是满嘴谎言。
等等。
如果那个恶魔真的沉迷于女色，那他招募玛雅，是不是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玛雅的确很漂亮。
不，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团员下手吧。
而且，玛雅比他小十多岁呢。
至少他从来没有对自己……
说起来，她也挺漂亮的。
这是事实吧？
咳咳。
难道……
是因为她的长相不够吸引他？
想到这里，艾拉又有些不服气了。
她想起弗兰克对她露出的，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
他的确长得很帅。
如果只是这张脸的话，她也愿意和他交往……
……？
……？
“啊！”
艾拉突然尖叫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蹲在她肩膀上的点点，吓得差点滑落下去。
还好点点及时抓住了艾拉的肩章，才没有掉到地上，但它还是生气地“吱吱”叫着，抗议主人的突然举动。
玛雅皱着眉头，看着艾拉。
“怎么了？”
“没，没事！别问！别问我！啊……”
艾拉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然后突然抬起头，从怀里掏出五把匕首。
她猛地将匕首掷向墙壁。
匕首轻松地插入了木质墙壁。
第二把匕首，插在了第一把匕首的刀柄上，第三把匕首，又插在了第二把匕首的刀柄上。
这些匕首原本就是为了“叠加投掷”而设计的，所以能够像拼图一样，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艾拉一口气掷出五把匕首，将它们连成一条直线，然后长舒一口气。
她张开双臂，对着房间里唯一的观众，露出了一个笑容。
“铛铛！匕首投掷绝技！怎么样！”
玛雅木然的看着她，心想：
这姑娘，真是个马戏疯子。
这是有多憋不住啊？
“对不起，没陪你一起玩。”玛雅说道。
在魔法或生活方式方面，玛雅并不打算改变自己。
但她知道，在这样一个应该一起欢笑，一起热闹的演出场所，像她这样木讷的人，会显得有些失礼。
她知道副团长很喜欢看演出。
而她却像块木头一样跟在她身边，破坏了气氛。
她感到有些抱歉。
艾拉被玛雅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啊？没，没关系，不用道歉……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方式嘛。就算你和我一起闹，我也玩不开心……”
艾拉赶紧转移话题。
不仅仅是为了避免尴尬的沉默，也是因为她不想再去回想，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做出那样反常的举动。
“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有那么明显吗？”
“嗯。虽然我们才认识几天，但我已经能看出你的表情了。”
玛雅有些惊讶。
就连和她一起在学院待了几年的朋友，也很少有人能达到这种程度。
“是因为刚才那件事吗？”艾拉问道。
“嗯。”
这孩子，还挺敏锐的。
玛雅对副团长的评价，又提高了一些。
“你在意那个人？”
“嗯。”
玛雅的坦诚，让艾拉有些意外。
她竟然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喜欢弗兰克·艾德斯坦？
“黑魔法师。”
然而玛雅口中说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艾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错了。
“我母亲也是幻象魔法师。你知道银幕马戏团吗？”
“知道。”
幻象魔法大师，银幕·阿诺的马戏团。
虽然不是艾拉喜欢的马戏团，但她听说过，那里的表演水平很高。
“我父母曾经在那里表演。我听说他们还参加过第一届马戏大赛的决赛。”
“那很厉害……”
艾拉刚想发出赞叹，却又咽了回去。
黑魔法师。
玛雅提起这个名字，肯定有原因。
第二届马戏大赛发生的悲剧。
“我出生后不久，母亲就因为一件紧急的事情去了竞技场，然后……就出事了。”
“这样啊……”
玛雅从怀里掏出一个婴儿手掌大小的，圆环形的金属圆盘。
艾拉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幻象魔法师用来存储影像的记忆盘。
“我母亲的尸体，就是在事故现场被发现的，手里紧紧地攥着这个。”
玛雅把记忆盘翻过来，给艾拉看上面的文字。
“致我最亲爱的女儿。”
“我想看看母亲留下了什么信息，用我自己的幻象魔法。但是，我很难学会普通的幻象魔法……直到后来，是团长帮助了我。”
“原来如此。”
艾拉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行为。
她竟然把玛雅当成一个为了弗兰克·艾德斯坦而来的傻姑娘。
“所以我想参加大赛，也想来看看开幕式，对不起，没陪你一起玩。”
“没关系啦……”
艾拉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
“你扔匕首，也是因为这个吧？因为太兴奋，所以忍不住了？”
“别把我当成马戏疯子。”
玛雅歪着头，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满脸通红的尖叫？”
“求你别问了……”
艾拉再次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玛雅不解地摇了摇头，看向窗外。
正好看到她一直在等的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是团长。”
“看来要进行宣誓和赞助人介绍了。”
艾拉没有抬头。
她不想看到弗兰克的脸，以免再次想起刚才的画面。
但玛雅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不对。”
“嗯？”
“是警察。”
艾拉抬起头。
弗兰克和贝格森子爵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护卫波尔修跟在他们身后。
一群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将他们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