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了没几步，月隐白的声音又响起。
“……再走慢些吧。”
云琼华哑然失笑，“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她含笑的眼神落在月隐白身上，月隐白只觉被烫到，下意识避开视线，双颊微微泛红。
“……娘娘和我，很不一样。”
“我之前以为，娘娘和我很像，如今倒是全然错了。”
云琼华眼中光芒一闪，有了几分兴致。
月隐白眉眼微弯，神情间却不似往日戏谑，似乎压抑着浓重的情绪。
“我虽擅医术，但他人性命于我而言，譬如水中浮萍。医与不医，只看我的心情。”
“我生在黑暗之中，但娘娘却如晨光。”
“所以娘娘，走慢些吧，毕竟入了城门，您又变成了大楚的太阳。”
“而非我月隐白一人的太阳。”
云琼华的脚步猛然顿住，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着。
她望着月隐白的眉眼，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双含情的眼眸中，满是她的身影。
她呼吸微有些加速，心湖波澜起伏。
可万千思绪，终究化作一句。
“好。”
“走慢些吧。”
可走得再慢，路总有尽头。
二人随着长长的队伍，进了城门，一架熟悉的马车已然等在城门口。
时怀瑾自马车上款款走下，在月隐白阴冷的目光中，将手中的披风披在了云琼华肩头。
他缓缓开口，“昨日无人受伤。”.
“今日早朝无异常。”
“云琼婉已等在仁寿宫。”
云琼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扫了时怀瑾一眼，轻点了点头。
“时大人消息倒快。”
时怀瑾神情一滞，眼中闪过痛心之色。
“娘娘不必担忧，我……臣并非有意打探。只是环瑶姑娘深夜入宫，惊动了禁军，才汇报到臣这里。”
云琼华没有再理会他，只与月隐白上了另一架马车。
刚走进仁寿宫，环瑶的哭嚎声便响起。云琼华被她扑了个满怀。
“娘娘！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云琼华被环瑶扑得后退几步，伸手将她揽在怀中。
“我无事，你们怎么样？信笺中说你们无事，我总是不放心。”
“云大人简直可以以一当百，我们很顺利就回了宫门。只是入宫费了一些功夫，还是骆公公亲自来宫门前，我们才入了宫城。”
云琼华轻拍了拍环瑶的背脊，缓缓将她放开，又看向站在一旁的云琼婉。
“辛苦了。”
云琼婉浑身一颤，轻摇了摇头。
“本就是微臣招来的祸端，娘娘只是无辜被臣牵连。”
云琼华随意一笑，又开口问道。
“你的姐妹如何？”
“骆公公已帮臣请了太医来，环瑶已将她们安排在了仁寿宫偏殿。”
云琼华赞许地对环瑶点了点头，环瑶唇角立刻绽开笑意，微扬了仰头。
一番寒暄后，月隐白去了偏殿给两名女子医治，环瑶给云琼华和云琼婉递上茶水后，缓缓退出了大殿。
云琼华撇了撇漂浮的茶叶，看向云琼婉，放柔了语气。
“能和我讲讲吗？你……过去的事情。”
云琼婉端着茶盏的手一颤，杯盖与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娘娘猜到了？”
云琼华轻抿一口茶水，“不算。”
“只是那两名女子出身……不凡，你与她们情同姐妹，也许有同样的经历。”
云琼婉捧着茶盏，眼中光影明灭，许久后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我并非出身云氏宗族，我的父母，不过是在云家偏远的庄子里当差。”
“云仲昌的人自幼挑中了我，与许多姐妹养在一起，教我们一些……”
云琼华眼中微光一闪，想开口打断云琼婉的话。
云琼婉放下茶盏，对云琼华微微一笑，继续说了下去。
“教我们一些杀人越货、勾引男人的下作手段。”
“我不知道替他做了多少龌龊事，而后有一天，他亲自找到我，说我长得像他已逝的女儿，说要收我为义女。”
云琼婉扯了扯嘴角，轻嗤一声。
“说得好听，不过是要我嫁与勋贵，替他搜集情报。与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云琼华心中闷痛，再也饮不下茶，也将茶盏放下。
“之后不会了，本宫会护着你。”
云琼婉眼眸微颤，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她神情一滞，又缓缓闭上了口。
云琼华见她如此，思考片刻，开口问道。
“是不是云仲昌以亲人要挟你，要你和慕蓉沅联姻？”
云琼婉顿了顿，喉咙不受控地滚动一瞬，而后她闭了闭眼睛，自嘲地轻笑一声。
“我父母狠心卖了我，便算不得我的亲人，只是可怜我那小妹……”
“还有便是……”
云琼婉的声音戛然而止，深深地望了云琼华一眼，而后迅速低下了头。
云琼华心中一动，想起云琼婉一贯的傲骨，忽然有了猜测。
“你怕他清算你做过的事。”
“不光会断了你的青云路，也会牵连擢拔你的本宫。”
云琼婉闻言，呼吸骤然停滞，两行清泪不受控地滚落。
“娘娘……”
云琼华轻笑一声，只觉眼眶微热。她起身，走到云琼婉身前，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水。
“这算得了什么？”
“种种恶事，皆是云仲昌做下。你们受他百般折磨，替他行事，不过保命而已。”
“本宫会早日救出你的小妹，让你们姐妹团圆。”
“婉儿，你文韬武略，本宫向你保证，你自有平步青云之日。”
云琼华顿了顿，垂下眼眸，忽而轻握住云琼婉的手。
“婉儿，若没有你，我怕已殒命叛军营中。”
“若说一开始，将你记在我母亲名下时，我存了收拢你的私心。”
“可是如今，我是真心将你当做妹妹。”
云琼婉眼眸震动，她手指微颤，回握住云琼华的手。
“……婉儿明白了。”
二人又说了许久的心里话，直至环瑶走进殿来，欲言又止地通报。
“娘娘您快出去看看吧……”
“时大人与月院判闹起来了，皇上与骆公公正在一旁劝解……”
云琼华正眼含泪花，与云琼婉忆着往昔，听见环瑶的话，大脑瞬间短路。
“谁和谁……谁又在劝？”
环瑶无语凝噎，索性伸手拉住云琼华的衣袖，扯着她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