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还没说什么,那被救的姑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不懂她为何发笑,姑娘却笑得眼角都挤出泪来。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等姑娘笑声渐停,凌韵便问道:";姑娘你是怎么掉进河里的?";
";自己跳的。";
气氛更尴尬了。
凌韵只好硬着头皮又问道:";那姑娘你的衣物?";
女子脸色一红,眼睛扫了一圈,发现在场只有一个男子,还是个小孩,便松了一口气道:";自己脱的,穿衣服在水里太重。";
说着她一拍脑袋,";哎呀,我把姑娘的斗篷忘在前头了。";
";不要紧。";凌韵忙道。
可这姑娘却直起了身子,说教起来,";姑娘,那么贵重的衣物,怎么能说扔就扔水里呢?";
凌韵……
我犯贱,我还不是为了救你吗?
绵绵柳眉倒竖,指着她道:";你这人好生无礼。";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这张嘴太破了。";姑娘现在说话已经完全利索了,她作揖道:";各位大善人不要和我破嘴计较,我叫阿秀,是个海女。谢谢各位救命之恩。";
海女?
众人疑惑。
阿秀笑着解释道:";海女就是潜到海底采珍珠珊瑚的女渔民。我水性很好的,要不是太冷,我能扶着你们这船游到江州去。";
春桃轻哼一声,讥讽道:";江州离这里少说二百里,你怎么不说你能游到京城去?";
阿秀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不行,太远了,我没那个体力。";
众人被阿秀的耿直逗得忍俊不禁,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凌韵撕了一块热饼子递给她道:“阿秀姑娘真是风趣。那姑娘为什么要跳进河里呢?”
阿秀也不客气,接过饼子马上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逃命啊。有人要把我们送到京城装扮成鲛人,给达官贵人们表演采珍珠。”
绵绵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鲛人?贵人们为什么要看你采珍珠?";
阿秀狠狠咬了一口饼子,气愤道:“当然是那些人面兽心的东西,心思龌龊。咱们当海女的,去采珍珠是啥都不穿的。”
在场之人闻言都是脸色爆红,柳境更是钻到被窝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姑娘们可会鄙夷我?";阿秀看似随意地问道。
说完她又仰起头,努力咽下口中的饼子,语气酸涩道:";你们肯定都觉得我不知廉耻吧?";
说着话的时候,大家分明看见她眼眶里有泪花闪动,她却强惹着不让它落下。
绵绵和春桃面色微变,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唇一个劲的摇头。
凌韵看着那张年轻面孔上的倔犟神色,心疼不已,她赶忙安慰道:";职业分什么高低贵贱?我要是凫水有你这么厉害,骄傲还来不及呢。";
阿秀略显惊讶,激动地拉住凌韵的手到:";姑娘真的这么想吗?";
凌韵神情不似作假,";当然。我想阿秀去做海女,牺牲这么大,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对对对对对!";阿秀一叠声道。
与此同时,她眼中闪烁的泪花终于凝成一串,滚落下来,像极了一颗颗珍珠。
";其实,我们村里也就我一个海女。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愿意这么做。我是长姐,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妹妹们饿死。
我的家在南海边上一个小渔村,村里都是男人出海,女人织网。我们家也不例外。
我的阿爹和阿娘感情很好,我底下有十个弟弟妹妹。一家人日子过得虽然不算富足,但也和和美美。
可就在三年前,来了一群外地人,说是要租船去找长生不老药。他们要去的地方常年大雾,时不时还会出现水龙,把船只卷到天上去。村里自然没有人愿意去。
哪知这些人不依不饶,大家不答应,他们就随意杀人,为的就是让村里人心生畏惧,乖乖听命。我爹娘就是这样死在了那些人刀下。
爹娘死得冤,我便去县衙击鼓。后来居然惊动了县令亲自来,可他来不是为了平冤,而是来讨好那群杀人犯。因为他们是洛王手下,是给皇上专门收集奇珍异宝的。
眼看申冤无望,弟弟妹妹们还小,我便做了海女。平日采珍珠摸海味,虽然又累又不体面,但是好歹把弟弟妹妹养活了。
再后来和我定亲的海生哥嫌弃我,和我退了婚,我便决定这辈子不嫁人了,努力挣银子。
有一天,我采到了一株又大又红的珊瑚,卖了好多银子,村里人可羡慕了。
他们嫉妒我,时不时就有流氓上门要强占我,我可不怕死,一把菜刀吓得他们求爷爷告奶奶。
结果这些不要脸的还先去找村长告了状,明明受委屈的是我,村长让我不要声张,说本来村里出了个当海女已经够丢人了。
经此一事,我便将弟弟妹妹送到了祖父祖母那里。我知道他们年纪大了,照顾了弟弟妹妹,就没有精力再种地了。于是我就没日没夜地下海,想多攒些银子。
可我低估了人性的丑恶。半月前,海生哥来找我借银子,我没答应。
紧接着那群去寻仙丹的人回来了。他们什么都没找到,正愁拿什么交差,海生哥就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抓海女当鲛人送回去。";
春桃听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绵绵却质疑道:";既然是洛王手下抓你,你又如何这么轻易就逃了出来?";
阿秀叹了口气,神色间满是无奈与庆幸。
“我也是侥幸。今天白日来了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说是要看看货,他们便把我们十几个海女集中到了一条大船上。
那人一来就要求我们脱衣服,我们自然不愿意。男人来了脾气,便拖着我们去了甲板上,说是不脱就要用鞭子抽死我们。
我们屈服,开始边哭边脱。男人眼睛都冒绿光了,他拖着我们中最漂亮那个就往船舱里去。我瞅准机会,一头扎进了河里,游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是逃脱了。”
凌韵等人听得心惊,柳境也忍不住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气愤地说:“这些人真是太坏了!”
阿秀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游了没多久遇上一艘小船,小船上是对打渔为生的老夫妻,他们救起我就调转了船头,说是去岸边给我拿套衣服。
快到岸边的时候我看见了好几个彪形大汉守着,便知道事情不对劲,又跳入江中。这次我便不敢随意求救了。直到刚才实在冷得受不住,又见到姑娘独自一人才……”
“所以刚才你听到船老大声音,就躲起来了?”凌韵问道。
阿秀点点头:";我逃命的时候听到老夫妻争吵了,原来我值一锭金子。你说他们跑船的,多久才能挣到一锭金子?我猜想自己无论上了哪条船,都会被送回去。";
说到这儿,阿秀看向凌韵,";姑娘你这么有钱的人,一定不会抓我领赏金吧?";
凌韵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只是你又是如何有把握我就不是坏人呢?”
";一半是碰运气,一半是因为姑娘扔下来的斗篷。";阿秀实话实说道:";那些抓我的人,才不会管我体不体面。何况姑娘扔下来的可是羊皮,这皮子泡了河水不说不能穿,肯定有损。";
";阿秀,你赌对了,咱们小姐可是一顶一的好人。";春桃昂起头,一脸骄傲地道。
阿秀颔首:";我看出来了。还有姑娘的斗篷我藏船头了,只打湿了一点,等会儿我就取来。";
绵绵警惕的表情有所松动,思索片刻又问道:";那你刚刚为何又从船头出来了?是笃定小姐会来找你吗?";
阿秀摇了摇头,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不,我不知道。我只是太冷了。泡在河水反而没有那么冷,我游动起来,就不会轻易被冻死。只是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碰见你们。";
绵绵还想问些什么,柳境忽然坐直了身子紧张地道:";师父,有大船在向咱们靠近,船上有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