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归心似箭,凌韵脚步极快。不多时已经到了城东集市。
此时正值晚市,集市上人流如梭。凌韵被人推来挤去,进出不得。只能找了个石墩子站上去探路。她踮脚伸脖子一望,目光便落在了人群里一身朴素天青色衣袍的男人身上。
与此同时,季涵远发觉有人注视,也伸了脖子张望。只是一眼他便看到了站在石头上的凌韵。
两人相视一笑,季涵远脚下一顿。
他身后,小保佑的视线还没从街边胡饼摊子上收回来,一头撞在了季涵远身上,摔了个屁股蹲,";大哥哥,你怎么突然停下?";
旁边季海看了看自家哥哥,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扶起保佑,拉着她攀上路边大树,两人顺着季涵远的目光望去,果然发现集市另一头的石头上站了个熟悉身影。
此时的凌韵脸上灰扑扑的,看不清五官,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
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集市比往日要热闹许多,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在一起,连马车都堵了好几辆在这里,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得。
过了一会儿,季涵远试着往人群里挤了挤,立刻有人呵斥道:";什么人?挤什么挤?赶着去投胎啊?还是想占老娘的便宜?";
那人骂骂咧咧回了头,看到挤她的是个俊朗公子,声音一下子又轻又柔:";公子这是有急事要往前去吗?";
季涵远颔首叹气,";是啊,可是怎么也过不去。";
";都让开!";
女人嗓门极大,一边吼一边用手把前边人扒拉开。倒是硬生生给季涵远开辟出一条道来。
季涵远突出重围,冲她微笑颔首。女人只觉一股电流直击天灵盖,含情脉脉看向季涵远,瞬间连未来孩子取个啥名字都想好了。
下一秒,她的心就碎成了渣渣。
只见那俊朗公子迫不及待朝集市另一头的石头墩子跑去,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搂进怀里。两人情意绵绵,似乎这涌动的人潮都是空气。
";别这样,好多人看着呢。";凌韵在季涵远怀中扭动了一下,试图挣脱。
";嘘——";季涵远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他将头埋在她秀发之间,狠狠嗅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凌韵抬手从他背脊抚过,细棉布的衣裳摸起来不算顺滑,却带着他的温度,让她莫名心安。
两人来不及多说两句。那边集市口子突然出现一队官兵。
季涵远反应迅速。他拉起凌韵的手,二话不说挤进旁边一家酒楼里,匆匆而逃。
似乎对这酒楼了如指掌,他拉着她从大堂穿过,径直朝后门跑了出去。
人潮在他们身后闭合,方才的喧嚣仿佛被定格在了那一方天地里。
跑出一段距离,凌韵才靠着集市后巷的墙面,呼出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跑?";
";刚才不是晋王的追兵吗?";
季涵远神色警惕,四下望了望。
";不是,我不是逃出来的。";凌韵解释道。
";什么?";
季涵远声音明显地颤了一下。轻轻扳住她的肩头,";那晋王真的这么轻易就放了你吗?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
凌韵还没见过季涵远这么紧张的样子。本想逗弄他一下,却在瞥见他后脖颈处那一片红色时收了心思。
她舔了舔嘴唇,搂住季涵远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才解释起事情的始末来。
说着说着,季涵远眸色渐深,";原来他就是十二皇子。以前听段世子说过他不受宠,没想到竟是到云州那样的地方就藩。";
";大姐姐!";
";二哥,嫂……嫂嫂。";这时,酒楼后门探出两颗小小的脑袋来。
";保佑!小海!";凌韵高兴地过去摸了摸两人的脑袋,";你们怎么也来了?";
小保佑亲昵地蹭了蹭她,向她告状,";我们出来找你啊。小海这个大笨蛋,说大姐姐是坏人跟别人跑了。要不是认错快,我和大哥哥都不要理他了。";
凌韵瞧出季海脸上的难堪,蹲下身,捏了捏保佑肉嘟嘟的脸道:";还是保佑最乖了。小海得罚……";
季海低着头,也不说话。眼泪终于是啪嗒掉到了地上。
";就罚他请咱们吃馄饨吧。";凌韵指了指巷子口的馄饨摊道。
季海紧紧绞着的手忽而一松,抬头就见凌韵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短暂的愣神后,他忙抹了把泪朝巷子口跑去,";我这就去让老板下馄饨。";
小保佑一听有馄饨吃,舔了舔嘴唇,用小狗狗乞食般的眼神看了凌韵二人。直到见他们都点了头,才一蹦一跳跟了出去。
";小海还是大方的,不像那个狗屁王爷,连个饭都没留我吃。";
";韵儿这是还想留在晋王那里吃饭?";季涵远挑眉,语气里是满满的醋意。
";先不说这个。相公,你猜今天我在晋王那里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凌韵撒了个娇,有意扯开话题。
";你喊我什么?";刹那,季涵远的嘴角明显上扬。
";我说有好消息。晋王说现在平阳县奶茶风行,他还想带到京城去献给皇上呢。";
凌韵眼神躲闪,一溜烟跑到在馄饨摊上坐定。因为害怕季涵远追问,她心虚地端起一碗刚煮好的馄饨喝了一大口,结果被烫得龇牙咧嘴。
摊主是个瘦长脸的年轻人。一面捂住偷笑,一面插话道,";夫人说的可是集市里那家福岚茶庄的奶茶?";
";正是!老板也知道?";
老板下好最后一碗馄饨,又扫了眼巷子外。确定暂时不会有客人来,便索性端了茶水坐到了凌韵他们对面。
";说实话,我在这集市后巷子干了五年了,还没见过福岚茶庄那么厉害的店。只用一天,一天时间那奶茶就名扬平阳县了。";摊主说起福岚茶庄,激动得唾沫星子横飞。
小保佑歪着脑袋听他说话,大眼睛忽闪忽闪,疑惑道:";什么是奶茶?";
";奶茶就是用牛乳和茶水,白糖,蜂蜜等做的茶水。";凌韵解释道。
";你喝过?";
馄饨摊主口气不屑。他将凌韵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想起刚刚那季海过来买时要他多加葱花的样子,便笃定凌韵是在吹牛。
";算是吧。";凌韵又喝了口馄饨汤,淡淡回应道。
";吹吧就!";摊主心中更加不屑。一杯奶茶要半贯钱。一个二十文一碗的馄饨吃得连汤都不剩的人,能是什么有钱人?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得罪。他又扫了一眼众人,见那圆脸小姑娘跟饿死鬼投胎般囫囵吃了两碗,那买馄饨的小子只能眼巴巴看着,便又客客气气问了句:";客官,馄饨够不够吃?要不要再来两碗?";
季海闻言脸上一抽,摸了摸自己布贴布的钱袋。忙摆摆手,";不用了。够了,够了。";
老板瞬间变了脸色,酸道:";二十文的馄饨能饱肚,那五百文的奶茶可不管饱。";
凌韵沉下脸,";老板这是何意?";
这下,老板也不装了,斜睨他们一眼,";也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不惯有些人没几个铜钱,还爱吹牛。";
说着,他扯下搭在肩头的抹布,开始收拾桌椅。
季涵远面皮薄,放下碗,就要走。
小保佑自己碗里的还没吃完,已经盯上了季涵远的,";大哥哥,你不吃了吗?不吃保佑可以吃吗?";
";保佑你安心吃,不够咱们再买别的。等下去喝奶茶可好?";凌韵一面安抚保佑,一面将季涵远按了下来,";吃完再走,我们又不急。";
";一碗馄饨都舍不得,还喝奶茶。装!你们就装!你们今天要真去喝奶茶,我这馄饨摊就送给你。";老板嘴里碎碎念叨,收拾起来砰砰作响。
凌韵气笑,讥讽道:";有些摊生意不好,不是没原因的。老板,嘴~太臭。";
季海和保佑被她的话逗乐,咯咯直笑。季涵远也有些压不住嘴角。
唯有馄饨摊老板气得瞬间红温。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