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子们对鲜香弹牙的坨粉都赞不绝口,船老大一听是土芋淀粉做的,既惊讶又欣喜。
土芋几年前他也是见过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春日,从南边来了一队出海回来的商队,土芋就是他们从比冰夷还远的小岛上带回大乾的。
当时说是吃了容易饱腹,商人们想当粮食种。那些人还送了他好些,他都煮了吃了,好像没什么特殊味道。可后来听说有人吃了中毒了,这土芋便销声匿迹了。
和大多数对土芋一知半解,单纯闻毒色变的人不一样。船老大见过形形色色的货物。
有看着红艳有毒,实际却鲜甜可口的蘑菇。有生吃会腹痛,煮熟了便香甜粉糯的葛根。还有全株有毒,根块磨粉后做成豆腐就无毒的魔芋。所以他接受土芋只有发芽才会有毒这个观点,接受得非常快,并迅速嗅到了其中商机。
";贵人,我们东家主要做的就是粮食生意。按您说的既然这土芋无毒,还能做好多吃食,是不是也能做成淀粉当粮食贩卖到云州各地啊?";
凌韵依稀记得船老大提过,他背靠的是涂州蔡家。她不了解,所以既不急着结交也不想得罪。
于是,她让春桃拿出所有土芋淀粉赠予船老大,并告诉他土芋现在没有哪个地方大量种植过,淀粉得之不易,做个糕点小食原料还差不多。
船老大谢过,礼尚往来送了凌韵许多大乾不常见的香料。凌韵竟然在里面发现罗勒和黑胡椒。
到了戌时货物果然都搬运完毕,船老大准备开船,一清点人数,就发现那对年轻夫妻不见了。等了一个时辰,人还不见来,船老大招呼舟子们杨帆,便又出发了。
入夜后,胡书生来敲过两次门,隐隐约约能听出来是喝醉了。凌韵一行正聚在一起研究阿秀留下的本子,谁都没有去搭理他。
胡书生第三次来的时候,船老大直接将人架走,说是带到甲板上吹吹风醒酒。
这下彻底清静了。
";师父,你看出来这本子有何不同寻常之处了吗?";柳境有些迫不及待,指着一页配了图的地方问道:";师父你看这个,这是不是阿秀给咱们留的藏宝图啊?";
春桃和绵绵也不识字,三人围着凌韵,都等着她回答。
凌韵仔细看着那页配了图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轻轻摇头道:“这并非藏宝图。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特殊的地图标记,好像是矿藏。”
三人露出失望之色。
凌韵又翻看了几页,突然动作一顿,脸色肉眼可见得变得苍白。
";小姐!";
";师父!";
三人很少见到凌韵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不由地慌张起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凌韵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低着声音道:";这应该是洛王的账本,里面记录的是他在云州找到的矿藏和产出数目。";
三人闻言,皆是一惊。
柳境紧张地问道:“师父,那这账本我们该如何处置?”
";小姐,这东西对我们而言没什么用,要不等船下次靠岸的时候就送到官府去吧?";春桃提议道。
";不行!";绵绵眼中是同龄人没有的精明,";搞不好洛王手下那些人就是为了这个东西要抓阿秀。咱们就这么交出去,万一官府的人和洛王有勾结,那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那我们还留着这东西干什么?我现在就把它放灶台里烧了去。";
“不行!春桃姐你忘记沟子村了吗?这里面记载了三个沟子村这样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迫为洛王卖命。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走漏半点风声,先把账本妥善收好,待到了京城见了晋王再和他商议对策。”
凌韵说完,不由地想起胡书生说晋王窝囊,云州谁都能插一脚。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晋王自己在封地没找到一个矿藏,洛王从千里之外伸手过来就是三个矿,其中还有两个都是大铁矿。
她面色凝重,手中那个薄薄的本子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四人又是一番讨论,最后绵绵要了针线将本子缝进了凌韵的斗篷里,众人吊着的心,这才安稳了些。
又过了几日,船行到江州,在一个叫做上河县的地方停靠。
因着这次要停留三日之久,凌韵他们便下船找了家客栈住下。
春桃见天色还早,便闲不住要出门找特色吃食。
凌韵自从拿了那账本,就没有睡安稳过,她给了银钱让春桃三人自己出去玩,自己吃了块糕点就上榻歇息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凌韵掀开眼皮,就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姑娘醒了吗?可记得我是谁?";
来人笑眯眯的,把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还冒着热气。
是刚出炉的千层枣泥糕。
";姑娘快尝尝,这种千层枣泥糕只有江州才有,又香又甜。我买的这家是百年老字号,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呢。";
来人见凌韵不动,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捏了一块品尝,边吃边说:";这种软绵绵的东西凉了就硬了,还是趁热吃好吃,姑娘你确定不尝尝吗?";
";你来不是为了给我送糕点吧?凌波仙子!";
凌韵坐起来靠在床头,斜眼睨着她,语气冷冰冰的。
";都说了我叫阿秀。";
";好吧,阿秀。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姑娘怎的对阿秀如此冷淡?";阿秀柳眉微蹙,放下手中糕点:";我是贼,但比起那些权贵。我自认更有人味儿。姑娘救了我的命,我自然是要报答的。";
凌韵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已经报答过了。";
阿秀微微愣怔,旋即嘿嘿笑着,露出几分蠢相,";那个不算!我当时身上就两个东西,东珠我舍不得,就把一起得来的不值钱的书放在了洞里。
姑娘我不是有意戏弄你。你看,你一进客栈我就去排队买枣泥糕了,眼巴巴地跑来和你亲近。";
";你不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书?";凌韵狐疑道。
";我又不识字,什么书我怎么知道?";阿秀神情不似作假。
";不说那破书,姑娘你看看我这些东西里,有没有你喜欢的。";
说着,阿秀将一个小包袱甩到床上,一边解开一边嘟嘟囔囔道:";姑娘你就是对我有偏见。你看我眼巴巴来给你送东西,你怎么忍心冷冰冰的。";
说完她从包袱里拿出个金步摇,在凌韵头上比划了下,又挑了件珍珠披肩比了比。
凌韵见她一件件拿起,又一件件放下,好似很烦恼。
最后就听她抱怨一声,";姑娘生得太美,这些俗物都衬托不出姑娘的美来。";
凌韵也被一床的金银首饰晃了眼,不自觉地就嘴角微微上扬。
";你笑了!";阿秀高兴得不得了,忙拉着凌韵衣袖道:";姑娘笑起来跟天仙似的。";
凌韵被阿秀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阿秀,你这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首饰?”
阿秀得意地扬起下巴:“这都是我从那些为富不仁的人那里拿来的。他们搜刮民脂民膏,我取来一些也算是替天行道。”
凌韵微微皱眉:“难道你就不怕官府抓吗?上次洛王的人,应该还没有放过你吧?”
“姑娘放心,我阿秀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阿秀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那东珠太贵重,根本没法脱手。我过几天还回去,他们就不会抓我了。”
凌韵叹了口气:“阿秀,你还年轻为什么不做一些正当营生?”
阿秀收起笑容,正色道:“姑娘,我要是说我有苦衷,你信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