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的大夫联名出了一本册子。
册子里是记录的是,今日城中各个医馆收治的,有中毒症状的百姓的详细情况。
记录在册的共有六十三人。
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他们送诊的原因或是因为头痛,或是因为呕吐不止,各不相同。
但是这些病症究其根本,都是由一种叫乌头的药物中毒引起,而且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午饭后发病。
而且受害者午饭都锅子。用旺旺酒楼的火锅底料做的锅子。
顺天府尹周大人将册子甩到凌韵脸上,喝斥道:";这册子已经说明一切了!
贩卖此等害人之物,你还有何辩解?";
凌韵没有着急辩解。而是捡起地上册子,翻来一看,脸色不由地越来越凝重。
过了好半晌,她才吐出一口浊气,对周大人行了礼道:";大人可否传几个病人或者死者亲眷与小民对质?小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他们。";
周大人自己就是火锅的忠实爱好者。乍一听到火锅底料有毒,先是心惊,然后是后怕。
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便也觉得还有诸多疑点。
毕竟,他昨儿个到今天中午,也都是吃的锅子。用的一样是旺旺酒楼售卖的底料,他怎么就没事呢?
而且不止他没事,府里其他人也没少吃,一个中毒的都没有。
不一会儿,两个病人亲眷,和一个死者亲眷,就被官差带到了堂上。
那个死者的亲眷是个面黄肌瘦的妇人。一身袄子洗得泛白了,袖口和下摆不少地方都磨破了,露出了浅黄的芦絮。
她见了凌韵,不像之前那妇人一般激动。
而是眼神呆滞的,嘴角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跪在地上身体不住的颤抖。
凌韵马上就察觉出她异样。
按理说家里有人死了,见到嫌疑犯,是个人都会发狂。
就算是胆小怕事的人,也会在言语上攻击对方,或者哭闹求父母官做主。
而这个女人,刚刚嘴角溢出的那一丝笑意,凌韵确信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凌韵毕竟不是名侦探,也不是父母官。只能借着府尹大人的开恩,赶紧找出蛛丝马迹,为自己洗刷冤屈。
于是她语气平和地对着堂上三人道:“请问各位家中的病人在吃锅子之前,是否还吃过其他特别的东西?
或者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物品?”
三个人思索了一会儿,纷纷摇头表示没有。
其中一个比较健壮的男人激动道:";大人,这个女人就是在拖延时间。
小人听说她是晋王的人。出了事,晋王肯定会来保她。
大人,您还是早点判决,别让这种坏人钻了空子,逍遥法外。
就是她卖的锅子,毒翻了我一家老小。
可怜小人那才七岁的小儿子,大夫说醒过来,怕也要养个半年才能好全,可能还会落下头疾。
听我媳妇儿说,今日锅子味道淡,没有往常那样辣,所以小儿子才多吃了些,就没有给晚归的小人留饭。
正因如此,小人现在才能全须全尾地到衙门来回话。
可还有不少人家里,一个能回话的都没有。
我邻家有个大婶救晚了,被毒死了,再也不能为自己伸冤了。
大人!
青天大老爷!
您可不能放过这样的人!您要为百姓们做主啊!";
";嘭!";
周大人一拍惊堂木,喝斥道:";是非曲直本官自有定夺,还轮不到你来教我断案!";
说罢,他看向凌韵,语气不耐:";你要问的,可是都问完了?";
刚刚那人说锅子味道淡,倒是让凌韵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她疑惑道:";大人,我们酒店贩卖的锅子底料,都是有固定比例的。所以味道不会有很明显的变化。
而且这几天在酒楼就餐的客人,也没出现中毒的情况。
不知道各位是不是把别家的锅子底料,和咱们家的弄混了?";
那面黄肌瘦的妇人突然眼睛一亮,说道:“我家家贫,买不起一整块锅子底料,所以是买的是那种只够五六人吃的小块。
我家那口子平日吃锅子,从未准我尝个咸淡,所以我不知道底料的真假。”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老者接话道:";是是是。我家也是买的小块。
我不爱吃辣,所以没吃。
但是今日老头子说味道不对,我以为自己水放多了,便没有在意。
可大伙儿都知道这锅子底料,只有你旺旺酒楼一家有卖啊,怎么可能有假?";
凌韵微微点头,又强调道:";所以说你们吃的火锅底料,都不是从我旺旺酒楼直接购买?";
三人面面相觑,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凌韵思索片刻,便对周大人说道:“大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使人中毒的火锅底料,显然都不是从我旺旺酒楼直接购买。
那么就有可能是有人造假。
小人在此恳求大人彻查,看到底是何人在故意毁我旺旺酒楼的名声!";
周大人捋着胡须,沉吟片刻,便差人去问了余下的受害者亲眷,火锅底料的购买渠道。
结果无一人是从旺旺酒楼直接购买,而是从一个叫高虎的商人手里买的小块。
因为此事牵连甚广,周大人不敢怠慢。
他先是让人赶紧贴出告示,提示城中百姓暂时停止食用锅子,尤其是从高虎手中购买的小块。
然后吩咐衙役去各个受害者家中,收集还未吃完的火锅底料。同时对凌韵的底料工厂进行了查封,抽出几块样品,准备进行比对。
再就是派人去捉拿高虎。
此时的高虎,还在温柔乡里做发财的美梦。
被衙差抓的时候,他连件外衣都没来得及穿,穿着件单薄的亵衣就上了公堂。
周大人见高虎面颊凹陷,薄唇鹰钩鼻,一双小眼直冒精光,一副奸商的典型面相。心里的那杆秤,就已经发生了偏移。
他一拍惊堂木,厉声质问道:“高虎,你可知罪?”
高虎连忙跪地,抖着冻得发白的嘴唇说道:“大人,小人不知犯了何罪啊!”
周大人将册子扔到高虎面前,冷哼道:“这些百姓皆是因食用,从你手中购买的火锅底料而中毒,你还敢说不知罪?”
高虎瞄了一眼册子,见上面写了一长串受害者名字,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结结巴巴道:“大,大人……小人冤枉啊!小……小人也是从旺旺酒楼进的货,只是分成小块售卖而已。至于有没有毒,小人真的不知情。”
凌韵听他狡辩,顿觉怒火中烧,上前一步道:“大人,此人说谎!我旺旺酒楼的火锅底料有严格的销售渠道,从未卖给过此人。
而且,我们的底料的包装纸都是有独特标识的,若他真是从酒楼进货,必然能拿出证据。”
周大人点点头,对高虎说道:“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是从旺旺酒楼进货?”
高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周大人见状,大怒道:“大胆高虎,竟敢造假害人,还妄图诬陷他人。来人,将高虎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高虎一听要关大牢,脸色大变,这才一边作揖求饶,一边说出了实情。
而后,高虎的手下又拿出火锅底料的原包装纸,证实了他所言非虚。
眼看案情又归于原点,凌韵急得团团转。她笃定自己的火锅底料没有问题,却不知纰漏到底出在哪里。
与此同时,衙役前来禀报死者。经过城中多家医馆的大夫辨认,确认死者家中剩余的火锅中,和尚未食用的火锅底料里都有剧毒乌头。
周大人扶额,又差人去检查凌韵仓库里和旺旺酒楼中正在售卖的火锅底料。
这时,季涵远揪着一个干尸一样瘦巴巴的男人,击响了府衙外的大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