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背对着陆沉,剧烈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瞬间崩溃的情绪。冰冷的绝望像是无数根细针,刺穿着她的心脏。昨天那些闪烁着希望火花的瞬间——他因音乐而起的悲伤,因学会和弦而露出的惊喜,因《吻别》而感受到的沉重,因寻求安慰而提出的请求——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一句全然陌生的“你是谁”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日复一日的归零,是对她意志最残酷的碾压。
直播间的弹幕短暂地停滞后,再次滚动起来,但之前的激动和喧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感同身受的窒息感。
【……真的忘了。昨天的一切,都清零了。】
【每天早上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场景吗?烟烟要怎么承受?】
【那句“你是谁”,比任何利刃都要伤人。】
【我收回昨天说失忆好像也没那么坏的话,我错了,这太可怕了。】
【看着烟烟的背影,我好像能感觉到她的心在滴血。】
【这直播…比我想象的还要虐心一万倍。】
陆沉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突然背过身去哭泣的陌生女人,完全不知所措。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种原始的困惑和不安。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哭。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场景很奇怪,让他很不舒服。
柳如烟用力地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停下呜咽。她不能这样,至少不能一直这样。这是她的选择,她选择回来陪伴他,就必须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她胡乱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平复呼吸,然后缓缓转过身。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鼻音,但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至少不要吓到他。
“我… 我是柳如烟。”她看着陆沉警惕而茫然的眼睛,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但还是继续解释道,“你别怕,这里是安全的。”
她看到陆沉眼中的困惑并未减少,反而因为她的眼泪而多了一丝戒备。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指向他房间里的床头柜:“你… 你可能不记得了。没关系。你看看床头柜上,那里有几张纸条,是我给你留的。”
陆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回房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他走到床头柜边,果然看到了几张用便签纸写的字条,字迹清秀有力。
直播间的镜头也随着陆沉的移动,聚焦在那几张小小的纸条上。观众们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是纸条… 烟烟提前准备了。】
【她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了吗… 我的天…】
【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他会相信吗?】
陆沉拿起第一张纸条,上面用简洁的文字写着:
“你叫陆沉。”
他看着这两个字,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在努力搜索着脑海中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信息,但显然一无所获。他拿起第二张:
“你生病了,导致失忆,每天醒来都会忘记昨天发生的事情。”
失忆?忘记昨天?这几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的认知上。他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又低头看了看这张纸条,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慌的表情。忘记昨天意味着什么?他完全无法想象。
他继续拿起第三张:
“我是柳如烟,是来照顾你的人。你可以信任我。”
柳如烟… 他看向门口那个眼睛红红的女人,试图将这个名字和她联系起来。照顾他的人?信任她?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第四张纸条:
“这里是你暂住的地方,很安全。放心。”
最后一张:
“先去洗漱吧,我在外面等你吃早餐。”
陆沉拿着这几张薄薄的纸,仿佛有千斤重。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上面的字,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和接受的现实。他叫陆沉?他失忆了?每天都会忘记昨天?眼前这个女人是照顾他的?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按了按太阳穴,试图从一片混沌的大脑中找到哪怕一丝线索来印证或反驳这些信息,但只有空荡荡的回声。那种感觉,就像是站在悬崖边,脚下是无尽的虚无,抓不住任何实体。
直播间的观众们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人再刷着激动的言语,只有一行行带着叹息和心疼的文字缓慢飘过。
【看着他读那些纸条的样子,好安静,也好让人难过。】
【每天都要重新面对一次自己失忆的事实,这太残忍了。】
【烟烟准备这些纸条,心里该有多痛啊。】
【他好像完全不相信,但又找不到反驳的证据。】
【只能靠这几张纸,去拼凑自己破碎的人生吗?】
【安静地看他吧,给他一点时间。】
柳如烟站在门口,看着陆沉拿着纸条,脸上交织着茫然、怀疑、恐慌的神情,她的心像是被浸在苦涩的药水里。这些简单的信息,只能告诉他最基本的事实,却无法传递昨天那些鲜活的瞬间,那些他自己产生的情感和反应。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仅仅是告知他失忆的事实,是不够的。昨天他并非完全空白,他感受到了音乐的悲伤和美好,他表达了自己的喜好,他甚至开始主动探索吉他… 这些“经历”,哪怕他第二天会忘记,但或许,记录下来,让他能够“知道”昨天的自己并非虚无,是不是会有一点点不同?
就像是… 给他的记忆做一个外部备份。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成型: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她要把当天发生的重要事情,尤其是和陆沉相关的互动、他的反应、他说过的话、学过的东西,都详细地记录下来。写在一个本子上,或者一个文档里。第二天早上,在他看到那些基础信息纸条之后,再把这份“昨日日志”交给他。
这就像是给他安装一个外接硬盘,让他可以读取前一天的“数据”。
虽然这些记忆不是内生的,但至少,他可以看到一个连续的轨迹,知道昨天的自己做了什么,感受了什么,而不是每天都面对着一个完全断裂的、只有“失忆”这个标签的空白。
这个决定,像是一束微弱的光,穿透了柳如烟心中厚重的绝望。
这至少是一件她可以做的事情,一个可以对抗这无尽轮回的具体行动。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有用,会不会反而增加他的困惑和痛苦,但她愿意尝试。
她看着陆沉依旧站在原地,低头反复看着那几张纸条,似乎在进行着一场艰难的内心挣扎。柳如烟吸了吸鼻子,再次开口,声音温柔了许多,也坚定了一些:“纸条上的信息… 可能让你一时难以接受。没关系,你不用马上相信。你先去洗漱,我们吃完早餐,我再慢慢跟你解释,好吗?”
她试图用最日常的指令,来打破他此刻的僵固和恐慌,将他拉回到现实的轨道上。
陆沉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的警惕似乎少了一些,但茫然依旧。他捏紧了手里的纸条,像是抓住了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浮木。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纸条,转身走向了房间里的洗手间。
柳如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轻轻地帮他带上了房门。她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这一次,她多了一个计划,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为他记录下那些被遗忘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