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是在生下第八子后不久病重的？”杨思思问。
颜诗瑾点头：“她每年一胎，都是男娃，在京中颇有贤名。相形之下，我成亲六年无所出，在京中亦颇具盛名。那天她刚出了第八个儿子的月子不久，忽然登门拜访，回去就传出病重的消息。”
杨思思想了想：“一连生了八个孩子，是不是孩子生得多，亏了身体？”
颜诗瑾摇头：“这就不晓得了，柳如烟知我懂些医术，从不让我看诊，或是也想着医毒不分家。”
知道颜诗瑾这里问不出什么，杨思思将留影珠收起来：“大概的事情我已经清楚了，这就出去调查。”
最后，杨思思咬重：“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杨思思不用真的救颜诗瑾，她只要告诉颜诗瑾一定会救她，那么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颜诗瑾都会满怀希望都坚信着自己一定会获救，这样死去未尝不是一桩喜丧。
颜诗瑾笑着点头：“我信圣女。”
杨思思重新套上白鹤仙草隐身符，离开了女普牢。
光头和尚没有再出现，但不知是不是听见他说此处有佛陀监看的心理作用使然，杨思思能够感觉到一道含着莲花气息的威压如影随形，直到离开都司西狱的范围，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才悄然散去。
杨思思把玩着留影珠，思索接下来做什么。
留影珠只记录了颜诗瑾的一面之词，对温怀庆而言可不是一个好故事。
杨思思此来只有两件事，一杀颜诗瑾，一满足温怀庆的八卦之心。
杀颜诗瑾遇阻，那么将故事记录得尽善尽美也不算白来一趟。
打定主意，杨思思准备前往白家。
既然颜诗瑾被逮捕的原因是柳如烟病重，那么这里必然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离开之前，杨思思在牢中留下一枚监察符，用以监察颜诗瑾的安全。
一旦颜诗瑾的性命受到威胁，监察符就会向杨思思预警。
虽然杨思思并不打算背上嗜杀大功德者的造化，为他人做嫁衣裳，但若是颜诗瑾为他人所杀，留下道德金光无主之物，她也不介意趁机分一杯羹。
佛陀并非没有察觉杨思思的动作，不过他自恃境界高深，并不将杨思思的小动作放在眼里。
莲花气息的威压淡淡扫过，悄然散去。
杨思思是正午从瑶池圣地出发，从女牢里出来已是下午。
等在白府的庭院深深里找到柳如烟住的屋子，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在天边映出火烧般的云霞。
因为正是晚餐时分，仆妇都去用饭了，整个院落很清净。
杨思思走进房间，屋里只有躺在床上的柳如烟，很安详地闭着双眼，犹如沉睡。
用神识扫过柳如烟的身体，发现血脉虽有阻滞，但也就是长期卧床的阻滞，没有明显病灶。
世人总以为顶尖的修士有顶尖的仙家术法，挥挥手就能活死人肉白骨。
这也是颜诗瑾一度相信无极子所说医术是修仙的基础的原因。
实则修士灵力周天运转，不过粗通人体构造。
擅长炼丹者在此基础上略通药理。
都只是略懂罢了，修炼功法博大精深，修士即便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修行之上也未必能够参透，更何况花时间精力去研究医术，乃至于精通？
活死人肉白骨便更是无稽之谈了，修士修通天大道，苦求长生，多有不得者。
自己求长生尚且不得，又怎么为别人求长生呢？
听闻白博雅如今已是大学士，他的夫人病了，自然请得起京中最好的大夫。
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杨思思看不出所以然也在情理之中。
但杨思思比寻常大夫也有厉害之处，那就是不用将柳如烟唤醒，而能直接与其神魂对话。
杨思思闭上双眼，再睁开，四周的景色已然变了。
依旧是一处庭院深深的宅子，却与杨思思方才见的白府不同。
此处装潢肃穆厚重，有勇武石刻，相比大学士府，更像武将宅邸。
屋内，柳如烟也是躺在床上。
只是相比真实所见的柳如烟，这个柳如烟脸上爬满细纹，已是近天命的年纪。
一名男子与一名女子相携着站在柳如烟的床前。
男子率先开口：“我既然回来了，你也该把将军夫人的位置还给菀娘了。”
女子接着道：“姐姐多年操劳辛苦，日后府中中馈交到妹妹手中，姐姐安心休息即可。”
柳如烟病中容颜憔悴，闻言大怒：“你没死，为何三十余年不回府，留我一人独力支撑门楣？又为何在我辛苦操持三十余年，送走公婆，养大继子时，带一个女人回来抢夺我的正室之位？”
这时，一名而立之年的男子走了进来：“母亲。”
柳如烟与女子同时应下：“儿。”
柳如烟一愣，疑惑地看向女子：“你……”
女子就在柳如烟错愕的目光中施施然解释道：“姐姐还不知道吧？思年是我的亲生儿子，到底是将军府血脉，老夫人不忍心他流落在外，便将他过继到姐姐名下，以嫡子之名教养。这些年，多谢姐姐悉心教导思年成才，若没有姐姐，他也进不得白鹿书院求学，更别说如今的仕途通达。”
“思年不可能是你的孩子，”病床上的柳如烟下意识反驳，“婆母明明说他是旁支远亲家的孩子。”
女子施施然地笑了：“这么多年，姐姐当真没有发现思年与他父亲生得眉目如出一辙？”
名唤思年的男子也在此时冷笑一声：“若不是你，我们一家三口也不至于自小分离。如今我的亲生母亲已经回来，我怎么可能还喊你这个害得我们母子分离的罪魁祸首做母亲？”
病床上的柳如烟倏然惨笑起来：“我不会放过你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你是何人？”一道声音，在杨思思的身侧响起。
杨思思侧头，看见又一个柳如烟。
年轻一些的柳如烟，跟大学士府的床上昏睡不醒的柳如烟一模一样的她。
杨思思心下了然，到底是柳如烟的神魂幻境，她在其中来去自如，便连元婴修士也不能提前察觉。
“一个看客。”杨思思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