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中白看着愣在当场的柳如烟,眼中不可避免地闪过嘲讽。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个蠢的,身为柳氏女,竟一门心思匡扶皇族谢氏。
往日流水般送入宫中的珍奇被她尽皆阻挡,连母亲去见也要求依照宫规递帖,十次有两次能得召见已算得上是思家心切。谢清原成亲之后,更是忙不迭地将后宫权柄移交给了太子妃。
那阮家暴发户,哪里比得上他们河东柳氏千年豪门?
日前,先帝新丧的消息传出,太子便对怀化将军府柳家下了手。
以权谋私,受贿索贿,罪名看似惩处柳家,却是在敲世家门阀的丧钟。
盖因世家门阀的恶行比之区区一个五品怀化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罗织名目圈田地,致佃农无田可耕后募为私兵,养兵自重横行无忌,欺男霸女都是轻的,更有官官相护吃绝户之举。如此循环往复,方养得世家门阀钟鸣鼎食富贵无极。
太子对怀化将军府下手,焉知不是对世家下手的信号?
柳如烟在此时找回河东柳氏,柳中白还以为她终于学聪明了,知道娘家人才是永远的依靠。
柳如烟一通前世今生,渣男窝囊废,贱女白月光,二十年蛰伏只为回来算计她手中海清河晏的江山的说辞令柳中白明白,她没有学聪明,甚至更傻了。
大奉以武为尊,铁血立国,谁的拳头硬听谁的。
昔日先帝碾压如自己一般的同辈,便如今日的谢清原碾压如柳正德一般的同辈一样。
皇帝身为权力顶端的男人,压根不可能搞赘婿委曲求全的那一套,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就是无稽之谈。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先帝真的假死,也是另有图谋。
反正不会只为让柳如烟劳心劳力,而自己逍遥快活,二十年后再来夺回权柄。
因为先帝如果有这样的打算,完全犯不着大费周章地假死,大可以直接下令。
王令所下,莫敢不从,这就是帝王皇权的威严所在。
当然,这些话柳中白不会告诉柳如烟。
在柳如烟字字泣血地说完故事后,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契机。
不想被皇权清算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自己当皇帝,亲手握皇权!
他正需要一个摆脱皇权清算的契机,柳如烟就将这个契机送到了他的手中。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而今,事情也一如他所预想地那般顺利施行。
柳如烟亲手弑夫,更当众承认了谋害帝王的重罪,彻底与皇权无缘。
别说当皇帝了,连她故事中的摄政也变成了天方夜谭,能不能活到寿终正寝都要看自己的脸色。
接下来只要杀了谢清原,大奉皇族就彻底从谢氏改成柳氏了!
谢清原因为那件事伤了根骨,太阳圣体无法发挥全力。
别说发挥太阳圣体的全力,就是想让神魂和体魄保持十二个时辰的契合都难上加难,这也是谢清原多年来不得不以分身在外行走的原因。
而他虽然资质不比太阳圣体,却比谢清原长了年岁,有世家门阀全力供养,日前刚突破了十二玄境。
拿下谢清原手拿把掐,皇位也就唾手可得!
想到兴奋处,柳中白笑得不能自已。
柳中白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
他被谢清原单手掐住脖子提到半空,双腿连蹬触不到地面,顿时一脸紫涨,再也笑不出来。
常远对柳中白半场开香槟的行为感到十分无语。
且不说谢清原还活着,满广场的大奉朝臣也不是死人。即便河东柳氏真的将谢清原和朝臣屠戮殆尽,还有他们瑶池圣地的修士,大奉王朝的皇位怎么看都落不到河东柳氏的手里。
但眼见柳中白如此轻易地被谢清原扼住了咽喉,常远还是有些瞠目。
“我观此人神完气足,至少是十二境武夫,满手老茧,不是没有实战经验的棒槌,便是化神初阶修士来了也有一战之力。竟被谢太子一举拿下,先天太阳圣体果真不凡。”
柳中白被谢清原捏得目突舌抻,喉头咔咔怪响。
柳正德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表弟掐碎自己的太子梦,亦是运起拳劲,朝谢清原的太阳穴狠辣挥下。
柳正德境界连柳中白都不及,四品武夫,连谢清原的身都没有近,就被罡风刮出去摔了个倒栽葱。
柳如烟恼怒柳中白的临阵倒戈,但也明白正如柳中白所言,如今除了河东柳氏她再无容身之处。
“住手,谢清原,他是你舅父,你的长辈,你这样做就是不尊舅父!”
谢清原盯着柳如烟:“你们合谋杀害先帝之时,又可曾想过那是我的父皇,你的夫君,他的妹夫?”
语罢,谢清原五指捏合,柳中白的脖子瞬间粉碎。
谢清原先天太阳圣体,杀人向来是用太阳神火,煅成一堆白灰。
此刻,却是纯靠握力绞杀,五指捏合的瞬间,森白的骨茬就从皮肤里扎了出来。
然后谢清原一松手,柳中白掉在地上,毫无支撑的头颅耷在胸前,热血从被骨茬扎破的颈部汩汩外流。
画面阴森诡谲,叫人见之悚然。
柳中白至死都不明白谢清原经历了那件事,为何还有如此强的战力,柳中白死不瞑目。
可怖的画面瞬间重叠,顿时让柳如烟想起了自己曾被柳含章捏成人球的记忆。
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她却感到了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战栗。
柳如烟禁不住从喉头里发出一声短促地尖叫:“孽障!”
下一瞬,柳如烟也被谢清原用相同的方式提了起来。
捏着脖子,用沾染着柳中白的鲜血未干的手指。
“咔,咔!”柳如烟双腿乱蹬,无法踩到地面,双手拼命抠挖着谢清原的手指,却又无法撼动分毫,只从喉头里呛咳出与柳中白濒死前如出一辙的咳嗽声。
谢清原盯着柳如烟,双目赤红:“你有什么话,都下去向父皇赔罪吧。”
柳如烟说不出话,只能惊恐地圆睁着双目,又要死了吗?
明明万事俱备,明明距离登基称帝只有一步之遥,她不甘心。
她以为找到了缺失的亲情,原来只是镜花水月。
她又以为握住了至高无上的权柄,依旧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