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乡。
连绵整个冬天的乌云彻底消散。
绚烂阳光照在大地上,杂草和野花榨取出土壤中少的可怜的水分,勉强为世界增添了一抹色彩。
邬堡不远处的一片空地。
数千乡民聚集一起,默默看着眼前数百个土包,土包前树立着一块廉价木板,上面用墨水,写了几个字。
现场人群寂静,众人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一人说话。
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从人群外传来,把守民兵让开道路,孙化抱着一本名册,走过人群。
快步来到最上首,看着一脸沉默的秦山,孙化小心将名册递了过去:
“都理出来了,这段时间一共死了五百人,其中民兵两百,乡勇五十,剩下的则是些乡民。”
孙化声音极低,甚至不敢太高声开口,将名册递到秦山手中的动作,更是万分小心。
看着眼前名册,秦山目光低了一分。
最早的一百乡勇,此刻死伤合起已没了一半,现在的一百乡勇,有五十是从民兵中填补来的第二批。
现在整个安平乡,从最开始的五百民兵一百乡勇,到现在只剩下两百民兵一百乡勇。
安平乡本就不是什么大乡,其中人口也顶天不过数千。
可以说如此损失,已经是安平乡家家户户都在披麻戴孝。
这也是导致此刻坟地前,数千乡民居然格外安静的原因。
从名册上收回目光,抬眼扫视一圈乡民。
乡民脸上本来的哀伤,在感受秦山看过来后,转而换上些许尊敬。
看着乡民反应,秦山眉眼更低了一分。
起兵时说要全带回来,可真上了战场,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天方夜谭。
心绪微沉,‘啪’的一声,秦山合起了名册。
偏头看向孙化,秦山开口:
“将安家费,发给大家。”
孙化点点头,直接转身开始安排。
为了对付罗汝才,秦山坚壁清野,导致乡民此刻几乎都没房子住。
现在罗汝才跑了,自己又缴获罗汝才劫掠来的大批钱财,自然是不再缺钱。
此刻正好拿来给乡民们重新安家。
片刻功夫,几个陌生面孔的乡勇便抬着大箱上来,孙化站在大箱前,开始喊名。
“刘大。”
乡民左右查看,很快看见一个妇女,一手牵了一个,背上和怀里还背了一个,一共四个娃,走了出来。
看着这个妇女,孙化板着的脸色稍微缓和些。
转身从大箱里摸出十几个大钱,连着还有整个的银元宝,轻轻放在了妇女手中。
“大钱是安家费,元宝是你家刘大杀敌的奖赏。”
妇女看着钱一脸惶恐,随后捧着钱,转身对着秦山不断鞠躬感谢。
同时眼神也看向秦山身后,眼中带着此刻现场,少有的喜色。
秦山一愣,微微偏头看向身后,只见李飞身后,一员顶着胡子,年纪偏大的精骑大汉,正一脸严肃的站在原地。
看着妇女看来的目光,更是在悍勇之中,浮现出一丝尴尬和...温柔。
感受秦山目光,虽然年纪更大,但刘大还是立马重新板起脸,对着秦山恭敬低了头。
回过眼神,秦山眼底也微微浮现一丝柔色,随后看着还在感谢的妇女,转头看向孙化:
“今日事毕,给大伙放几天假。”
孙化闻言眼中浮现一丝愕然,毕竟朝廷接下来会有何反应还不清楚,若是贸然把人放回去,真要有个什么突发情况...
孙化对秦山投去咨询目光,秦山却偏头看了看远处,随后回过了眼神:
“朝廷那边,没来兵。”
孙化一愣,下意识顺着秦山目光看去,随后就在官道远处,看见了一支十几人的队伍。
此刻官道上。
高适才呆呆看着远处正在举行丧事的安平乡。
原本出发时脸上的十拿九稳,此刻已经全部变为了震惊。
“老爷我走南闯北,这种所谓的乡中豪杰见了不知多少。”
“但今日这个叫做秦山的...老爷确实未见过。”
高适才言语含着几分呆愕,周围仆役也是一脸震惊。
只有官军派来护送的十骑,看着前几日才见过面的安平乡,脸上满是黑色。
也是得罪了人,不然怎么会被派来前往安平乡的差事?!
前面仆役看了看官骑黑着脸,眼底闪过错愕,随后低头来到高适才身边,轻声开口:
“大人,还拿吗?”
完全被安平乡惊得出神的高适才闻言一愣,他回过头看向仆役,脸色沉了下来。
先瞟了眼官军,见官军一脸忌惮模样,高适才眼眸阴的可怕:
“我被汪家那小子骗了!”
高适才咬牙切齿,垂下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拳。
“说是自己退回来,我见官军没什么伤员,想着确实没打,便当了真。”
“这这些乡勇应该是个好拿捏的。”
“结果现在一看,这分明是被打溃了,反倒是这秦山留了他们一命。”
高适才板着脸,随后又看了看远处一片沉默的乡民,只感觉一阵头顶发麻。
这个叫秦山的到底使了什么蒙汗药,这些乡民居然如此恭顺?!
如果自己没有先停下来看看,而是一头撞进去,直接大吼着拿人...
想到这里,高适才头顶的麻,瞬间变成一片胀痛。
皱眉按了按头,高适才脸色越发难看,尤其看着远处乡民中,居然跑出了十几骑,向着自己等人靠近,高适才双眼更是瞪圆。
等等!我看见了什么?
这是甲骑?!
高适才一脸呆愕,他猛然回头看向官军,可官军看见这十几个安平精骑,原本的忌惮,居然变为了恐惧。
高适才额头浮现点点冷汗,呼吸也急促一下。
仆役看着越来越近的精骑,脸上泛起焦急:
“大人,咱们还拿那个秦山吗?”
高适才眼角一跳,忽的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
“拿?拿个屁!”
“用什么拿?用你家大人的头吗?”
高适才气急,看着仆役捂着脸一脸呆愕,随后看向远处,深怕精骑听了去。
见精骑还远,这才微松一口气,只是没发觉精骑前的那员持弓小将,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
回过头,高适才深吸几口气,让脸色重新平稳下来,随后看着越来越近的精骑,脸上重新堆起笑。
同时对着身边仆役和官骑,咬牙低声嘱咐:
“等下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且看大人我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