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大门洞开。
卫所兵把守城墙,京营则站在主道两排,将云集而来的百姓隔绝在外。
孙传庭部八千,贺人龙部一万,距离汪乔年带潼关兵出关,百姓已经连续数月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朝廷兵马。
李自成在河南闹的沸沸扬扬,忧心忡忡下得知潼关兵归来,百姓都是想要一睹为快。
“都靠后,再敢往前小心爷的长刀。”
京营不断将百姓推开,尽可能保证道路通畅。
而人群拥挤,不仅道路两排围满了人,甚至就连两侧屋顶楼房,也是挤出大量人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门洞,随后一阵沉重马蹄,传了过来。
率先出来的,是本就作为仪仗队的京营重骑。
华丽的甲胄、厚重的马铠,连着本就花了心思的外貌,本就少见的百姓,立时便爆发出了一阵巨大欢呼。
人山人海的拍掌,几个身着华服的老爷,更是忍不住摇头晃脑:
“好啊,真是神气,这才不愧为我大明天军。”
“此时当作诗...”
诗兴大发,老爷想要说些文雅话,可是憋的脸色苍白,却也蹦不出半个字来。
直到京营重骑离开,身后紧跟着贺人龙的五百战场精骑出来,老爷才把注意力收回。
随后下方百姓,原本巨大的欢呼,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小了下去。
一时间现场全是窸窣。
明显没了一开始的欢迎,贺人龙的骑兵要是以往,必然要狠狠瞪周围百姓一眼。
但今日听着身后继续传来的马蹄,这些跋扈的老卒,居然难得一片沉稳。
这一幕倒是让与贺人龙打了不少交道的潼关百姓一愣。
随后好奇将眼光放长,向着身后看去。
在那里,随着又一伙骑兵出来,原本的些许窸窣,也瞬间荡然无存。
孙传庭走在前面,贺人龙与秦山一左一右,略微落后半步。
三人身前是贺人龙的五百精骑,身后除了扛着贺人龙和孙传庭大纛的仪仗,便是秦山带出来的两百安平锐骑。
见识了京营华丽外表,又见识了五百精骑杀气。
当这二者结合到一起,甚至两方面都更为出众的安平骑出现。
不仅贺人龙没有见过,就连潼关百姓也没见过。
没有京营的张扬,也没有精骑的杀气四溢。
安平骑默默跟在身后,手中长槊挺立,其上红带飘飘。
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是寂静的注视前方。
而百姓们看着这伙突然冒出来的悍骑,虽然明明没有任何张扬之举,但百姓看在眼里,心底却就是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随后哪怕安平骑并没有看过来,也下意识回避眼神,不敢太过直接的注视。
贺人龙跟在孙传庭身后,感受着人群连续三种神情变化,脸上沉到了极点。
真正的惧怕,并非背地里的小声议论。
而是...彻底无言!
而此刻,当百姓看着秦山的安平骑出现在眼前,他们的反应,便是无言。
贺人龙带着一万军返回潼关,当他得知孙传庭只有五千京营时,预想过无数次跨入潼关时的景象。
自己麾下精骑出场,百姓的反应他早有预料,但他没有预料的,是秦山两百安平骑居然带来了这等压力。
甚至就连孙传庭,虽然没有看向身后,但眼底还是微微浮现一丝愕然。
若是秦山挥下这样的安平骑再多点...
孙传庭眼底微变,随后就是想起赵宇,眼中浮现巨大庆幸。
三人很快也穿过了人群,随后就是连绵的步兵。
甲士在前,步卒在后,枪矛林立,弓铳齐全。
越过主道,麾下军士自然根据指引返回自己驻地,孙传庭则领着众人,直接来到了总督府前。
贺人龙站在自己五百精骑前,孙传庭背后则站在秦山的两百安平骑。
“督师好意心领,但一路劳顿,末将实在是困乏的紧,就不进府叨扰了。”
贺人龙难得坚决,面对孙传庭热情邀请,直截了当的拒绝,片刻不愿离开自己的五百亲军。
孙传庭见状也不强留,只是点头,随后略微思索了一番,孙传庭抬眼诚恳:
“虽然你刚回潼关,但李自成张献忠还在河南肆虐,陛下盼着我等出关的心急切的紧。”
“你看你需要多少时日休整?”
先说局势急迫,最后才问需要多少时间,众人都知道孙传庭本意是希望贺人龙能少些日子就少些日子。
可贺人龙闻言却仿佛不懂,只是带着一脸为难:
“非是末将推托,只是恰逢新败,军卒们又刚回潼关。”
“末将估着重整操练,补齐武备,再养些膘,怎么也得要个一年半载。”
“而且...”
贺人龙微微一停,若有若无的瞟了秦山一眼,随后带着些许难压的不满继续:
“而且朝廷答应的出关饷和临阵饷,到现在都还还未补全。”
“此时若是强行出关,末将恐有兵变之危。”
贺人龙说的大义凛然,孙传庭眼眉却低了下来。
明末拖饷已经成了惯例,以至于要用军时,深知战后就没钱的士兵,会拼了命的各种索要打赏。
以至于拔营要有拔营饷,行军要有行军饷,若是单日走的远了,这个行军饷还得根据里程额外再加。
而至于出关饷、临阵饷这些杂七杂八的名号,更是不胜枚举。
贺人龙的意思很简单:
没钱,不动!
若是逼急了,还要兵变!
孙传庭脸色明显沉下,默默看了贺人龙一眼。
见着对方油盐不进的模样,只好收回出关的话头。
随后微出一气,脸上放松下来,对着贺人龙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那先回去休息吧。”
孙传庭放人,贺人龙直接抱拳一礼,随后看也不看秦山,转身带着马队就离开。
而看着贺人龙走远,赵宇靠了过来:
“督师,眼下怎么办?”
孙传庭默默望着贺人龙出神,闻言收回眼神,全无方才的精神。
略带消沉,孙传庭开口:
“贺人龙指望不上,还是得重新把潼关兵练出来。”
赵宇闻言脸色难看:
“可是钱粮...?”
微微一顿,看着孙传庭没有回应,直接挑明:
“那十几个部将虽然有些家资,但最多募个两万兵,这募回来后的操练和武备,花销可是巨大。”
秦山闻言也偏头看了过,先紧着一营兵粮饷武备充足,对于孙传庭这个三边总督来说还算轻松。
但真要练出几万兵,那就是把孙传庭卖了,也筹不够钱。
看着孙传庭脸色越发沉下,赵宇硬着头皮继续:
“要不要,再给朝廷...去信?”
小心翼翼,可孙传庭听着这话,却看了赵宇一眼,随后伸手摸出一份已经拆开看过的信纸,递到了赵宇手中。
一声轻叹,孙传庭满是萧瑟:
“密信。”
“陛下亲笔。”
秦山眼眸一抬,看着其上工整的书法,有些出神。
这居然是崇祯的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