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43年三月。
明崇祯十六年。
前后历时半年,川陕总制秦山击败清军第六次南掠。
天下,为之震动。
朝廷商议嘉善秦山为安平伯,并发旨让秦山入京受赏。
但秦山却携六万大胜之军,沿着漕粮河道南归,并借长江西返川陕,丝毫不理睬朝中旨意。
秦山拒不接诏,朝廷大怒,连续发旨催其入京。
结果秦山居然领军六万,驻扎于与南京只有一江之隔的长江北岸。
大明繁华的南方江浙直面秦山北军,不仅长江沿岸诸军望风而退,余者也是惊慌下各种私信不断送往秦山军中。
消息传开朝廷惊惧,随后是一改催促,转而派遣首辅周延儒携带朝廷文件,亲赴南京。
只是面对外界惊慌失措下的各色反应,驻扎长江北岸的秦山军团,却仿佛一片激不起半点反应的幽黑深潭,不见半点动作。
这一幕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南直隶、昆山。
雪花飘落,压在山间林木中,仿佛一片白色华盖。
不同北方寒旱,处于长江南岸比邻苏州的昆山,依然保持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婉。
一片山涧如同镜面倒映着片片飘雪,一蓑衣老仆在岸边垂钓,身后小厮则不断拿着鲜鱼往返山中间的一片茅庐。
此刻茅庐外,是身披锦袍,顶着满头大雪,默默等候的江浙各官吏。
小厮又提着鲜鱼入内,门外官吏们望着房门开合下的片刻屋内景色,感受其中火炉带来的温热暖色,忍不住无奈的叹了口气。
只是这声轻叹引来的却是小院内带着满身积雪,沉默望来的锐骑。
目光冷漠,官吏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连忙收起神情,继续老老实实的等在门外。
此刻茅庐内,小火炉燃着明亮火团,不断将其上陶锅中泛着酸菜鲜辣香气的火锅,煮的‘咕咕’作响。
又一条鲜鱼切开洗净,直接放入酸菜火锅中,立时传来一阵让人食欲大开的鲜香。
火炉对面,一位年轻的男子身着华衣,一脸白净的用公筷夹起最肥美大片的鱼排,恭敬送到了对面。
“伯爷,穷乡僻壤,又来不及准备,只能以这鱼获招待,还望伯爷见谅。”
顾炎武温文尔雅,挥退小厮后,亲自出手招待着秦山。
而秦山看着面前泛着热气的鱼肉,再看着屋外雪花飘零,只是默默送了口混着蜜饯的煮酒。
放下酒杯,秦山望向了对面的顾炎武。
“我并非强人所难,若是你有自己的打算,大可拒绝。”
顾炎武闻言轻轻一笑,也为自己夹了块鱼肉,随后望着对面秦山略微斟酌后,开了口:
“小人不过一商贾,不仅没有半点官身,而且所从乃是贱业。”
“今日伯爷引军六万屯驻扎江边,只为请我出山,小人若是拒绝,岂不是留天下耻笑?”
顾炎武说的一本正经,而看着顾炎武确实是真心实意,秦山也终于放下了心。
不错,不同于外界对于秦山为何停驻长江北岸的诸多猜测,在此刻这间山涧茅庐中,秦山的目的反倒是明确。
战事暂时告一段落,秦山接下来面对川陕两个大省,急需要一位内政型人才。
而借着引军西归的空档,秦山顺路找到了顾炎武。
顾炎武是明末四大思想启蒙家之一,而且是十分少见的实学派,终生都在主张经世致用。
历史上在反清失败后,更是终生拒绝满清的邀请,以白身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而最为后世知名的地方,便是出自其被总结后的一句名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此时的顾炎武正好三十,正是人一生中能力最为出众的年纪。
只是苦于商贾出身,又主张实学,在东林当道的朝堂中,顾炎武此刻并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地方。
以至于当秦山来请他出山,顾炎武最开始的反应,都还是不相信。
此刻茅庐中除了火锅的‘咕咕’声外再无半点杂音。
秦山见着顾炎武也是真心实意,于是身躯默默坐直了一点。
看着秦山动作,顾炎武如何不知其中含义,随后也是起身,对着秦山行了身为属下的大礼。
“草民顾炎武,拜见伯爷。”
顾炎武拱手弯腰,秦山见着一礼后家族栏又多了一人,这才是彻底放心。
随手扶起顾炎武,并让其坐了回去。
秦山望着面前在烈火包裹下不断翻滚的火锅,默默开口:
“当下局势,你怎么看?”
知道是在考自己,顾炎武顿了顿,随后慢慢放下了碗筷,挺身坐直:
“局势纷乱,属下不敢妄谈什么天下。”
“只不过在属下看来,不管天下如何变化,伯爷坐拥川陕,便已经是有了先秦、大汉的根基。”
“到时只需治理好两地,未来不管是东出还是南下、亦或者北上,只待出山,便自有横扫天下的姿态。”
秦山默默为自己倒上一杯酒:
“那又该如何治理?”
秦山再问,顾炎武这一次不敢立即回答,而是愣了一会后,默默看了眼茅庐外。
随后,才重新回头,低声开口:
“均田亩、征地税。”
工商业的前提,是要有大量吃饱的人口来支撑。
若是连吃饱都满足不了,又何谈其他。
顾炎武的意思很简单,在解决吃饱的问题上。打土豪分田地,和将中国实行数千年的人头税,改为依据土地多寡的土地税,才是能从根本上逆转大明颓势的核心。
只是顾炎武说完,脸色反而一片沉闷,抬起酒杯,掩盖着自己的无奈。
“只是天下土地多在士绅手中,若要分田,必定要触碰士绅的利益。”
“而且除了士绅这头拦路虎外,还有本朝各地藩王也是大头。”
“就比如此刻四川的蜀王,其所据土地,便足达成都府的七成!”
说着这些瞠目结舌的数字和拦路虎,顾炎武带着一点沉闷的看向秦山,而秦山闻言只是默默送酒,随后居然一脸淡定的开口:
“士绅和藩王,不必你操心。”
看着秦山居然如此淡定,顾炎武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后停顿片刻,默默看了眼屋内候着的裴元和几个锐骑,顾炎武又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士绅和藩王,哪比的过刀兵?
正要为秦山再送一杯酒,那送鱼的小厮,却在这时走到顾炎武的身边。
附耳低语两句,顾炎武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一点尴尬,抬眼看向了秦山。
抱拳行礼,顾炎武小心开口:
“伯爷,属下乃是商贾出身,伯爷到此又未过多隐瞒,故而有些商贾的朋友,想要求见。”
顾炎武说的小心翼翼,而秦山见顾炎武居然没有直接拒绝,反而主动帮忙介绍,反倒有了一丝兴趣。
“哪里的商贾?”
顾炎武微松一口气,抬起头轻轻开口:
“徽商总掌柜,汪老。”
徽商?
秦山一愣,徽商是不弱于晋商,甚至还要强过一头的恐怖商业团体。
晋商主要经营内陆的边关灰产,而徽商则是主攻盐业和海贸,天下多有北晋南徽的说法。
而在自己血洗晋商之后,这个同样恐怖巨大的商业巨人,居然主动找上了门来。
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秦山反倒是一脸自在:
“让他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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