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嘤当然不想欠他人情,扔下一句:“不用。”
利落挂断。
好像老天看不惯她冷落陈予恕的好意,晚上夏嘤果然失眠,
早上一直处于晕乎乎的状态。
高彦文打来电话的时候,她都还没回过神。
“陈太太,股权让渡书您什么时候有空签一下?”
“恐怕要后天”,夏嘤下意识回答,然后迟钝地问,“不对,什么股权让渡书?”
“陈先生没有提前告诉您吗?”高彦文惊了,这么一件大事,他们夫妻竟然没通过气。
现在嘉禾投资的市值又创新高,光是看着手里那份文件,高彦文都想拜拜座金山。
“他没事给我股权干嘛”,夏嘤不解,不禁猜测,“难道终于醒悟,决定离婚了吗?”
这种惊心动魄的私事,高彦文听得汗毛直立,恨不得立刻失聪。生怕陈太太再语出惊人,忙道:“这个我不清楚,您要不问问陈先生?”
听到他诚惶诚恐的语气,夏嘤怕吓到他,就道:“好吧,辛苦了。”
挂断电话之后,夏嘤打给陈予恕,问他股权是怎么回事。
原本心弦绷紧的陈予恕,听到她问起这个,反而不在意地道:“哦,你是为了这个啊。”
好像足以令董事会震动的股权转让,不值一提。
“给你,你就收下。”
“为什么?”
“你从家里搬出去,总有人会胡思乱想。我不想有人误会,我抛妻弃女。”
她搬到青祁路,也就一天时间而已。哪有人这么敏锐,立即就联想出他们夫妻之间,有什么风吹草动。
夏嘤混沌的大脑中,捕捉到一丝清明。
昨天妈妈那么义愤填膺,不会是她跟陈予恕说了什么吧......
夏嘤坐不住了,来到楼下,就见闻茜正指挥周焕在庭院里装秋千。
“嘤嘤是我们家的宝贝,樱桃就是小小宝。虽然我们家的条件比不上陈家,但也要尽我们的努力,给她们最好的。她们的生活质量,不能比在陈家下降多少。以前她们有的,现在也要有。”
她训完话,睨一眼忙得满头大汗的丈夫,不满道:“真是笨,连个说明书都不会看。以后不许辅导孙女作业!”
夏嘤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已经做好让她们母女长住的准备。
夏嘤心里又酸又软,叫住闻茜。
闻茜见到她,换上一张笑脸,“怎么起得这么早,我还想让你多睡会儿呢。饿了吧?赶紧去吃早饭。”
母女俩进了餐厅,闻茜让她坐着,给她端来牛奶面包,和水果。
然后又问她:“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你爸去买。”
“妈妈,不着急,我想跟您说点儿事。”
夏嘤笑吟吟地,尽量让闻茜放松。
“什么事?”
“您别多想,陈予恕没别人。我和他之间,是三观不同。”
虽然夏嘤说得轻描淡写,但闻茜并没有因为她一句“三观不同”,就觉得夏嘤离家出走是大惊小怪。
有时候观念的差异,相当可怕。
你要争取别人的认同,或者强制自己认同别人,都很痛苦。
“哦,没有别人我就放心了。你放心在家里住着,不要有任何负担。等你想好了下一步怎么办再说。”
母亲无条件的支持,让夏嘤眼眶酸得发胀。
她点了点头。
夏嘤打电话给陈予恕,解释了母亲对他的误会。
“麻烦你告知高彦文一声,不用送合同过来了。”
她的语气平和,并且客气。
像待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熟人一样。
没有憎恨,讨厌,冷漠。
而是平淡如水。
陈予恕的心,像被扔进冰桶里。
她是不是,对他没感觉了?
“不用,已经给出去的东西,我不会收回来。”
就像樱桃没他哄就不睡觉似的,他也一样固执。夏嘤以前就领教过。
在打这个电话之前,闻茜给她出过主意:反正陈予恕给的,不拿白不拿。就算不贪他的,将来也能留给樱桃。
但夏嘤考虑得更多。
这么多股份转到她名下,肯定会惊动嘉禾投资高层。多多少少都会引起动荡。
以后离婚的话,更麻烦。
她不想被这些东西羁绊。
“你要给的话,以后有机会”,没等陈予恕往下接,她挂断电话。
夏嘤就这么在青祁路住下了。
刚开始,她和樱桃都不习惯。
后来,她也把高中课文捡起来,晚上给樱桃背《出师表》。她背着背着就困了,樱桃也被哄睡着。
一举两得。
转眼,就到了给樱桃打疫苗的日子。
樱桃的接种证在御庭一号。夏嘤打电话给沈姨,麻烦她把接种证放到警卫室,她有空去取。
最近,她也慢慢练习着,自己开车。这天顺路就拐去御庭一号。
保安翻了翻登记簿,没看到有人寄存了接种证。
她打给沈姨,沈姨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记性。当时走得匆忙,忘了。”
“没关系,我问一下赵管家。”
“老赵放假了。”
“是吗?”夏嘤后知后觉。估计她离家之后,陈予恕怕长辈们听到风声,就让他们都放假。
“是呀,带薪休假,大家都高兴坏了。我看是予恕想跟你过二人世界。”
夏嘤:“......”
沈姨,你真的想多了。
收线之后,夏嘤纠结良久。她害怕进那栋屋子。
沈姨和赵管家都不在,陈予恕如果想再次把她关起来,她不是自投罗网吗?
“今天陈先生回来了吗?”这道门是必经之路,保安知道得最清楚。
“没看到他的车。”
夏嘤心里微定,鼓起勇气往里走。
她总是要面对的,不能一辈子龟缩在过去的阴影中。
更不能因为自己的心结,让樱桃打不上疫苗。
此时,陈予恕刚回家不久。
没有夏嘤和樱桃,这里只是一栋空荡荡的房子。
如果不是宋植将他从拳场扭送回来,他宁愿在外面游荡。
“你这手腕八成是骨折了”,作为医生,宋植最受不了不爱惜身体的病人。
“那你可能预判错误,我一点都不疼”,陈予恕从小就对疼痛不敏感。
尖锐的刺痛,他以前只从夏嘤身上感受过。
她对所有人都温和,只有对他,像只刺猬。
那会儿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
一个肉体凡夫而已。
“适当运动可以,但不能拼命”,宋植见自己的官方劝诫不管用,话锋一转,“你也不怕嫂子心疼?”
热辣的药油,熏得人眼睛发胀。
陈予恕抿唇,良久才开口,“如果她真的会心疼,我肯定舍不得。”
“嫂子!”宋植忽然冲他身后喊道。
陈予恕轻嗤一声。
他怎么现在和楚暮一个德性了。
扭头一看,就见夏嘤正站在客厅入口。如果不是宋植叫破,她肯定会偷溜出去。
陈予恕的第一反应,就是把缠着绷带的手藏到背后。
夏嘤懊恼自己闪得不够快。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室内,除了陈予恕和宋植,没别人。
不像是布下天罗地网的样子。
暗暗松了口气,她冲宋植点了点头,和煦道:“我来取点儿东西。”
然后壮着胆子,上楼去。
二楼一片寂静,她快速进了房间。
越急,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此时,她旁边的墙壁上,多了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以前,她最害怕和陈予恕独处一室。
哪怕他并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但无形中的压力,让她坐立难安。
就像在牢里的人,听到牢头伴着腰间的钥匙哐里哐当地走近,谁都会应激。
夏嘤如果是只猫,现在浑身的毛肯定已经炸起来。
再一看门被他关上了,顿时阴云罩顶。
她来不及找接种证,夺门而出。
腿是软的,呼吸声却越来越重。
夏嘤以最快速度逃上电梯,密集地按关门键。
眼看电梯门在自己眼前关得严丝合缝,陈予恕当机立断,三步并作两步走楼梯。
动作太急,手臂在拐角处撞上扶手。
他闷哼一声,脚下一空,眼见就要跌倒下去。还好他及时抓住栏杆。
但迟疑不过半秒,他又松开手。
身后像是有一头猛兽在追,夏嘤跑到门口,呼吸渐渐平复。
她头脑冷静了两分,觉得诡异——
陈予恕竟然没有追下楼来!
没下来更好。
夏嘤顺着楼梯一望,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陈予恕躺在楼梯上,一动不动。
鲜血正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
她来不及思考,双腿已经替大脑做了决定,到了他身边。
“陈予恕”,她想摇摇他的手臂,但被陈予恕倒下的样子吓坏了,不敢碰他。
他的头发也被血打湿了,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呼吸起伏也不见得明显。
夏嘤从包里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宋植应该还没走远。
电话接通,夏嘤第一句话就是:“陈予恕好像没气了。”
没等她继续往下说,电话被一只大手捞走。
陈予恕对正要往回赶的宋植道:“行了......我还活着。”
然后,掐断电话。
夏嘤瞪大眼睛望着他,好像都不会喘气了。
陈予恕从她包里找出纸巾,递给她,“擦擦,刚刚眼泪都滴我脸上了。”
“你......你没事?”从他的脸色来看,不像是装晕骗她。
“晕了一会儿”,他呼吸不太平稳,“怕你把直接把我拉去火葬场,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