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一边说着,一边狠狠朝身旁的士兵身上扇了两巴掌,“快快快,赶紧开城门!”
黄杉弓着腰,拼尽全力背着赢樛,他的脊背被压得微微弯曲,汗水湿透了衣衫 。郑阳同样咬牙坚持,背着马梁,步履踉跄。
副将子吥身后,几名士兵神色慌张,不住地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凶猛的恶狼紧追不舍,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心惊肉跳。
城门缓缓打开,一行人如获大赦,匆忙涌进城中。
郑阳喘着粗气,对马三厉声喝道:“你,赶紧的,快去找杜将军,让他带上医官,马上来城门接赢樛将军!”
马三心里还惦记着刚刚对上官爆粗口的事儿,此刻哪敢有半点懈怠,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连声应和:“是是是,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说罢,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溜烟跑到一匹战马旁,翻身跃上马背,朝着城内军营方向,快马加鞭飞奔而去。
没过多久,将军杜达便带着多名医官和两副担架,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匆匆朝北门赶来。
“子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杜达一眼便瞧见了满脸缠着黑布、肩窝和胳膊处也裹着布条的子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子吥的脸上,被黑布层层缠绕,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他声音虚弱,却又努力保持着镇定说道:
“撤退的路上,既没有医官,也找不到别的东西。都是兄弟们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在溪水里简单洗了洗,就给我包扎上了。
马梁将军现在身体发烫得厉害,得赶紧让医官给他瞧瞧。赢樛将军的伤虽说处理得早,可一路折腾下来,也不容乐观,得一并重新处理伤口!”
子吥强忍着脸上和身上的疼痛,尽可能清晰又快速地介绍着伤情。
黄杉和郑阳见医官来了,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两人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紧接着便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杜达见状,立刻大声下令:“来人呐,快,把几位兄弟扶到将军府休息!”
一帮亲兵立刻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众人扶起,小心翼翼地架着他们朝着军营走去。赢樛和马梁被轻轻放在担架上,士兵们脚步匆匆,抬着担架紧紧跟在后面。
杜达见子吥意识还算清醒,能正常对话,赶忙叫来马三:“快,牵马过来。我和子吥将军骑马先回军营。”
马三迅速将战马牵到两人面前,杜达和子吥利落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军营飞驰而去。
一到军营,杜达便高声招呼起来:“快,再去军营里叫一名医官过来!” 随后,他伸手做出请坐的手势,满脸焦急地看向子吥,追问道:“子吥兄,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换防回来的兄弟,到现在还有几个天天被噩梦纠缠,你们怎么又败给了小小的西周?”
子吥身上的伤是连弩所致,这连弩射程短、威力小,射在脸上,幸亏颧骨坚硬,才只是轻伤,可即便如此,每说一个字,脸上都传来钻心的疼痛。
但此刻,他身为将军,也是唯一能解答疑问的人,刚一坐下,便强忍着剧痛说道:“西周军里有个用兵如神的人物。
上一次,他就搅得我军自相残杀,我军损失一万五千人以上;这次,他故技重施,又让我军陷入混乱,自相残杀!嘶,~~ 哎呦,疼死我了!”
这话一出口,非但没让杜达弄清楚战场状况,反而勾起了他更强烈的好奇心,忍不住继续追问:“西周军到底是谁在指挥?难不成是鬼魅不成?”
“说是鬼,却不是鬼神,而是鬼才。此人竟能通过缴获的我军秦弩,改装出射程更远、使用更便捷的强弩。
除此之外,他的骑兵凶猛异常,可以直接冲阵。我军兵力两倍于西周军,却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的冲击!” 子吥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却仍咬牙坚持,尽可能详细地介绍着。
这时,亲兵带着医官匆匆赶来,大声禀报:“将军,医官带到。”
“来来来,快给子吥将军处理伤口,上好药!” 杜达站起身,连忙对医官说道。
随即,医官小心翼翼地解开子吥脸上和身上的布条,开始仔细清理伤口。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军营,单膝跪地,高声喊道:“报 ——,将军,赢樛将军上次的战报送至咸阳后,大王非但没有责罚,还特意给赢樛将军增派了两万大军。
现在,这支援军距离此地不到三十里,明日便能抵达!”
子吥的伤口还在处理中,他听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焚,猛地想要起身,却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杜兄,赶紧以赢樛将军的名义,命令援兵就地驻扎,让他们的将军过来就行。”
杜达暗自思忖,眼下赢樛伤得如此严重,战报还没来得及送回咸阳,而且他能不能挺过去都还是个未知数。在那个年代,受伤后能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都会因伤口感染而丢了性命。
“好,你赶紧回去通报援兵,就说是赢樛将军的命令,让他们就地驻扎。并让领兵的将军立刻来负黍,面见赢樛将军!” 杜达对传令兵郑重下令。
“得令!” 传令兵领命后,转身飞身上马,扬尘而去。
在负黍军营的医官们日夜忙碌了两天后,赢樛终于缓缓转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到有医官在一旁悉心照料,嘴唇微微颤抖,轻声问道:“我…… 我这是在哪儿?”
医官见赢樛醒了,又惊又喜,激动地回答:“赢樛将军,您这是在负黍城内的军营。” 说完,医官像发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急匆匆地跑出去通报。
没过多久,杜达带着黄杉和郑阳匆匆赶到赢樛面前。
杜达抢先一步,满脸欣喜地说道:“将军,您终于醒了!”
黄杉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哭着说道:“将军,兄弟们都没了!马梁将军今天早上没能挺过去,已经…… 已经不在了!”
赢樛的嘴唇干裂起皮,毫无血色,他有气无力地刚要开口说话,却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马梁,没了?” 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眼神中满是悲痛与自责。
郑阳也哭着点了点头:“马梁将军,我们把他背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全身发烫了……”
“子吥,子吥,子吥将军呢?” 赢樛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问道。
杜达走上前,用力握住赢樛的手,安慰道:“将军放心,子吥兄伤得不算太重,现在正在休息。”
“李晨,怎么样了?有李晨的消息吗?” 赢樛一脸期待地看向黄杉和郑阳,眼中闪烁着一丝希望。
郑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派出斥候去找了,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赢樛泪流满面,嘴里喃喃自语:“我…… 我有负我王,有负大秦呐。都怪我自以为是,才葬送了数万大秦勇士的性命!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哪还有脸再见我王啊!” 说着,他情绪激动,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甚至想要寻死。
也不知是因为伤势太重,身体太过虚弱,还是他只是在极度痛苦中想要发泄,总之,士兵们没费多大力气,便将他稳稳按住。
“大将军,您不能死啊,兄弟们还指望着您给他们报仇呢!”
“是啊,大将军,我们要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呐!”
黄杉和郑阳你一言我一语,焦急地劝着赢樛。
这时,杜达紧紧抓住赢樛的手,说道:“将军,您上次战败的战报送到咸阳后,大王不但没有怪罪您,还特意给您增派了两万大军。现在,这两万大军就在负黍城西边二十里处驻扎。”
赢樛一听这话,原本黯淡的双眼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他猛地嘶吼起来:“报仇!报仇!”
其实赢樛心里清楚,上次战败后,自己一心想着打个翻身仗,好将功赎罪。如今又打了败仗,大王这次还能不能保自己,实在难以预料。
就跟上一次一样,赢樛此刻满心想着,在新的战报送到咸阳之前,一定要再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