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异人这次可真的绷不住了,站起来就要拔剑,嘴里怒骂:“大胆狂徒,本公子忍你很久了!”
赢柱见状,脸色骤变,厉声大喝:“子楚,休得无礼!” 喝声如雷,震得屋内空气都微微震颤。刹那间,太子府的侍卫们如潮水般一拥而上,迅速将两人隔开,动作敏捷而熟练。
姬仓佑却仿若未闻,神色淡定自若,迈着慢条斯理的步伐,走到对面赢柱原本为他准备膳食的案几旁。
他伸手将案几上的膳食、酒肉一一端起,稳稳地放到自己的案几之上,随后缓缓坐下,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衫,仿佛周遭的混乱与他毫无干系。
整理完毕,他端起一爵酒,仰头一饮而尽,而后轻轻一叹,喃喃自语道:“倘若秦国军队在战场上,能有公子这般的勇气,老夫又何必千里迢迢,奔波至此呢?
这秦国之地,到底不比自家,吃顿饭都得自己动手,哎,秦人果如传言中那般,行事作风犹如虎狼啊!”
“哈哈哈哈!” 赢柱强笑着站起身,快步走到嬴异人身边,伸手将他手中的剑夺下,递予侍卫,沉声道:“把剑拿走。”
随后,转脸看向嬴异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君王一人的匹夫之勇,与国家之勇,那可是天壤之别。你可别忘了,秦军还有数万士卒,此刻还在西周军的掌控之中呢!”
这一句话,恰似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嬴异人心中的怒火,他满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低头不语,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
“还不赶紧向先生赔礼道歉?” 赢柱目光威严,看向嬴异人,不怒自威。
嬴异人心中虽恨透了眼前这个老头,但他深知自己肩负的使命,这般面子上的事,倒也难不倒他。
只见他瞬间收起怒容,换上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端起酒爵,快步走到姬仓佑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
“先生,子楚刚刚实在是失礼了,还望先生海涵。谨以此爵酒,向先生赔罪,还请先生满饮此爵,原谅子楚方才的鲁莽。”
姬仓佑眼见自己大获全胜,心中得意,却又故作不在意,端起酒爵,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嬴异人也将手中一爵酒饮下,而后连连揖礼,缓缓退到自己的位置,跪坐下去,表面平静,内心却仍在暗暗咬牙。
“哈哈哈哈!” 赢柱笑着开口,看向姬仓佑,神色恢复温和,说道:“先生,本太子刚刚失言了。敢问卓王子派先生入秦,此番谈判,到底有何要求呢?”
姬仓佑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抬手还礼,神色庄重地说道:“西公姬咎并无子嗣,临终之际,留下遗言,将西周托付给卓王子。
西公薨逝之时,恰逢天子驾崩,不过一个时辰之差。卓王子乃是我周室天子的最佳继承人,因此,西周土地重新归属周天子,此事在洛邑王城,周室上下,无一人反对。
之所以卓王子尚未即位,一来是先王治丧,需耗费些时日;二来则是秦军罔顾天子治丧的礼节,贸然兴兵,所以卓王子要等击败秦军之后,才会登基即位。
卓王子如今所求,不过是秦国送还西公姬咎战败时所写的献土降书。只要秦国答应,新天子自然会释放洛邑的一万六千秦军俘虏,以及负黍城内六千多秦军俘虏。”
其实,这点要求看似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几乎等同于没有提什么实质性的要求。索要投降书,不过是让秦国再无理由攻打西周之地罢了。
赢柱心中暗自思忖,明白这点要求根本无需讨价还价,反正最终都得呈请秦王决断。于是,他迅速改变话题方向,试图套问秦军败军的详细情况。
“先生,此番远道而来,一路山川险阻,路途艰险,军报往来极为不便。本太子一直对具体战况不甚了解,实在想不明白,这一仗,西周军究竟是如何打赢的?
莫不是赵国或者魏国出手相助了?尤其是负黍和阳城,竟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攻克了!不知先生可否为本太子解惑?”
姬仓佑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顿时涌起一股骄傲之色,昂首答道:“哼,赵魏两国非要出兵相助,卓王子本只需他们两国总共出兵一千,略表心意即可。
可他们非要各出一千,以显诚意。若非赵魏两国所出的这两千人拖累行军速度,单就西周军而言,仅需三日,便能拿下负黍,再用两日回援,便可将赢樛大军一举击溃,又怎会让秦军再次兵临洛邑城下!”
这话虽说听起来颇为张狂,可细细想来,却也属实。赢柱听后,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先生从洛邑而来,可曾亲眼见过赢樛将军和秦军士兵们的现状?” 赢柱知道难以再从他处问出更多细节,便转而打听秦军战俘的情况。
“秦太子尽管放心,秦军所带的粮食还算充足,支撑他们吃上十天八天,倒也不成问题。
可若是谈判拖延过久,卓王子说了,我们的条件可就要增加军粮这一项了,毕竟,让战俘吃饱的粮食,我大周可没有义务提供。”
姬仓佑这话,恰似一把利刃,直直刺向赢樛的心头,也让赢柱心中一阵憋闷。
赢柱心中虽有不满,却也只能无奈点头:“这个自然,秦军消耗的粮食,理应由我大秦负责。先生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还是先在馆驿好好休息一番。
父王身体抱恙,本太子定会尽快将卓王子的要求告知父王,尽早给特使先生一个答复。”
姬仓佑听闻,放下手中的膳食,直截了当地说道:“好,老夫并不怕等。因为卓王子说了,等的时间越久,秦国将要丢失的土地就越多。
老夫这就告退!” 言罢,他轻轻揖礼,转身大步离去,身姿挺拔,步伐坚定。
待姬仓佑离开之后,赢柱这才满脸怒容,指着刚刚姬仓佑用过的案几,怒喝一声:“来人,把那案几上的东西,统统给我扔了!”
嬴异人见状,赶忙上前劝慰:“父王,人都已经走了,您就别再跟一个老头置气了。刚刚您不还训斥孩儿不懂礼数嘛!”
赢柱长叹一声,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对着宫人摆了摆手,无奈道:“算了,算了,撤下去吧。” 他缓了缓神,又转脸看向嬴异人,说道:
“就这点要求,可要是直接这么跟你王爷爷说了,以他那火爆脾气,怎么可能答应!为父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你王爷爷启齿此事!”
嬴异人也跟着叹息一声,说道:“父王,此事终究是瞒不住的,若不说,日后怕是更难处理。不过儿臣以为,如今合纵之势已基本形成,此时实在不宜强攻。”
“但是你王爷爷,如今身体孱弱,实在经不起这般打击,还是暂且缓缓吧。这几日,你要常去给王爷爷请安,等他老人家身体好些,为父再去跟他提及此事。” 赢柱满脸无奈,神情疲惫。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就此达成共识。
洛邑王宫,庄严肃穆,姬卓身着素服,神色哀伤,静静地跪在先王灵堂之中。
阚泽脚步轻盈,悄然走近,在姬卓身旁,俯下身,轻声耳语道:“韩国特使杨羽和将军韩桓,特来吊唁天子。”
姬卓微微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一切皆按周礼操办。”
阚泽颔首示意,悄然退出灵堂,对着左右宫人,沉声道:“一切依照周礼程序进行。”
宫人们纷纷点头,心领神会。阚泽则转身出门,前去迎接韩国特使。
不多时,阚泽引领着两位韩国特使,来到灵堂之外,站定。
阚泽神色庄重,大声唱道:“韩使杨羽、韩将韩桓,前来吊唁周天子!”
刹那间,哀伤的礼乐悠悠奏响,如泣如诉。宫人们快步上前,为二人披上缟素,仔细装扮完毕后,悄然退立一旁。
阚泽抬手,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神色恭敬:“二位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