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南看到程父手上红色血珠从那圆点里挤出来,赶紧起身用手帕将程父的手包起来说道,
“爹爹你别着急,一会儿不要再碰水了,免得蛰的慌,等明天伤口结痂才好。”
程南一边关切的说着,一边向程父说起今天的事来。
不过他言简意赅,许多杜斯年说的肉麻话以及村民的议论他都省略过去,省得爹爹担心。
说完他感觉凉风习习,天开始变冷,于是扶着程父向屋里走去。
他和程父各自住在东西两侧,正前修缮了一个简单的堂屋,堂屋两侧又分别带一个小厨房和一个杂物间。
此刻他正是扶着程父到他的房间去。
程南看着神色淡然,说着话,仿佛他不是事件的主人公,而是他从哪里听来的别人家的闲话一般。
程父却坐不住了,一到屋里便拉住程南的手说道,
“南儿啊,咱们可不能做那携恩图报之人。”
“那杜秀才的名声我是知晓的,今年才十九岁,却是在十六岁就有秀才功名在身,还仪表堂堂,就是病弱之态也是咱们高攀不起的啊!”
程父还在继续说着,跟程南分析着利弊,可程南却头一次没有接上程父的话,他扭头看向窗外。
如今天气渐冷,天也暗的快,从窗边还能看到太阳西沉,光线渐渐变暗,一片橙黄正缓缓消失。
是啊,他一直知道,杜秀才的好他早就日日数着,比谁都更清楚,也比谁都更知道他的好。
可是......
“我已经将玉佩给他了。”
他将视线收回,目光深邃的看向程父。
程父下意识松开了程南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他原本着急絮叨的表情逐渐僵硬,慢慢抬眸,
“你知道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唯一的遗物吗,你答应他的,这玉佩只给你未来的夫君......”
“如今你却将它随意给了那杜斯年!”
“南儿,你糊涂啊!”
“你以后要是和他过得不好,你这样叫我如何保护你,如何向你父亲交代啊。”
对上程父失望伤心的眼神,程南低下头,眼神也变得暗淡无光,紧抿双唇,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颜色。
“不会的父亲。”
他踟蹰地说道,
“他愿意娶我,我就已经满足了,怎么会不幸福呢?”
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对方也不会喜欢自己这样的哥儿。
可他还是不愿意放手,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为了一己之私,利用对对方的恩情,也想留在他的身边。
从一开始自己就是抱有这样的幻想的吧,天知道他看到自己救的人是杜斯年时内心有窃喜,他不堪的想这样以后他们至少还会有交集......
可他看着杜秀才的脸根本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希望杜秀才开心就好。
但今天发生了什么?杜秀才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非他不娶!
他想做杜秀才的夫,哪怕日后杜秀才反应过来,不再喜欢他,有了其他更好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像是被攥着,苦涩感蔓延,但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就好。
程父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没想到自己常年看着对情事不感兴趣的儿子竟然将对那杜秀才的爱恋之心埋得那么深。
程父又想到儿子说的杜秀才愿意娶他之事,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刚刚还在担心着儿子未来如何,不过一会儿就解决了,可这解决了反倒是更愁了,哎......
不管程父这边是如何的心思百转,另一边的杜斯年都是不得而知了。
此刻杜斯年审视般的眼光打量着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家,重来一次,他绝对不要让自己和所爱之人落入上一世的悲惨境地。
一想到上一世给了自己致命一刀竟然是自己这个百般宠爱的‘好’弟弟给的,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的怒火仿佛能将人点燃。
“杜文年......”
他低声呢喃道。
上一世他不是嫌自己管制他,瞧不上木匠活吗,这次他不会再给自己这个弟弟什么帮助。
他们之间的兄弟缘分,早就在上一世断尽!
这辈子就算也是没有父母照料,他也不会再管这弟弟一分了。
想清楚之后,杜斯年从家中厨房提了一筐鸡蛋,又从书橱里找出自己童生考试时的书册笔记,循着上一世的记忆,找到了村长家。
村长杜之荣家在村子路口交叉的地方,门前一棵柿子树,很好辨别。
杜斯年看村长家院门敞开,屋内谈笑声传来,于是便直接进了院子。
他刚一进院子,村长家的小孙子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一看是他,立刻边高喊杜秀才来啦边向屋内跑去。
屋内众人听到声音也开门向外,一见正是村里的年轻秀才来到家里,顿时乐呵的将人迎到屋里。
杜斯年进了屋子,先拱手向村长问好,又将鸡蛋和书放到桌子上说道,
“荣叔,这会来叨扰你们了,这有几本书是我考童生时自己琢磨的,上面还有些笔记,有些我自己的看法,当年考完试后将一些考试心得也写下夹在其中了。”
“最近听说玉丰准备参加童生试,便把这些东西拿来,想来多少可以为玉丰弟提供点帮助,看完这些,玉丰弟若还有什么不解之处,来我家找我便是。”
村长一家三个儿子,有两个都大字不识,说来村长以前启蒙过,只是没有读书天分便未能继续读下去。
但村长对读书科举一直很崇尚,原想着若是有了孩子,家中条件也不差,定要供他读书试试。
可偏偏接连两个儿子别说读出个成绩来,就是看到书上的字都头疼,更别说读下去了,于是村长只能放弃。
谁曾想后来村长媳妇老蚌还珠,又添了个儿子,这个小儿子从小便对读书颇感兴趣,小小年纪还很上进,一直跟着乡里老夫子学习。
今年才十六岁,夫子专门跑到村长家来亲自说杜玉丰可以下场考童生试试,这已经算是很挺有天赋的了。
毕竟像杜斯年这样十六岁就考得秀才的,这么多年一个县也就出了这么一个,普通人十六岁可以下场已是很有天分,故而村长这几日走在哪里都是笑容满面,脾气好的不行。
只是教他儿子的老夫子,自己也只是个童生,这些年寒门难出贵子,读书人实在是少,读得好的更是难得。
于是这些日子总是感觉学业停滞不前又不知如何进步,弄得他也有些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