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年和程父搬到县城去这一个消息在杜家村一出现,就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众人不解,在杜家村住的好好的,怎么就要去县城了,而且县城买啥不得花钱,可都不便宜啊!
后来还是村长媳妇出面,和村里人说了程南已经在县城开了铺子,杜斯年也要考举人,到县城更合适。
这一下子,关于两人的讨论更甚,程南竟然就这样不吭不声地在县城开了铺子!他们虽然听过有哥儿女子从商的,可是这周围几个村子也没有一个。
现在他们村却出了一个程南,靠自己在县城做生意,怪不得能被杜秀才娶回家呢,原来是还有这样的本事。
这消息也传到了张大花耳朵里,下午和静哥儿在家中洗豆子时,不由与静哥儿感叹道,
“哎,没想到那壮哥儿竟然还能在县城挣钱,这样一看他和杜秀才也算是相配,毕竟读书人花钱不少,听王翠娟说,杜秀才还打算继续到省城考试,那估计花的钱更多。”
“南哥儿能做买卖多挣点银子,也可供杜秀才读书赶考,也不知道是做的什么生意能挣钱把一家子都接到县城,听他们说是什么钱庄……”
静哥儿在张大花身边洗着豆子,猛地一听到杜斯年的消息还会一愣,理智回笼,却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多想。
自那一场梦之后,他想到杜斯年总会联想到梦中后来杜文年过的日子,明明现在他清楚的知道杜斯年未来会考中举人,过得很好,但是却没有一丝接近他的想法。
甚至不想再和他见面,即使他明白杜斯年也不知道杜文年的所作所为,但是他一想到因为杜斯年让杜文年吃香喝辣,没有一点报应,反而更好,他就下意识排斥对方。
现在静哥儿想到杜斯年娶了程南,或许就是天意,如果真的让自己嫁给他,梦了这么一场,他也无法面对杜斯年。
他低着头,发丝从耳边垂下,释怀一笑,对着自己母亲道,
“是啊,也许都是天意。”
张大花看着自己乖巧的小儿子,心疼道,
“没事儿静哥儿,往后你也会遇到你的良人。”
静哥儿对上母亲温柔的眼神,轻轻点头,继续手上的活。
这边岁月静好,母子温情,杜家村张家却没有那么和谐了。
张尚远从外面听说杜斯年能到县城去之后,心中愤愤,从前杜斯年在学业上有成就,他知道对方在乎杜文年,就给杜文年吹耳边风。
让杜文年去一次次拒绝杜斯年的好意,伤他的心,后来听说杜文年竟然敢推杜斯年下水,他第一感受是惊讶平日里看着外强中干的杜文年,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随后想的就是要是真的让他的手就好了,可惜被发现,还被赶出了村。
后来杜斯年在学堂做夫子,爷爷要给学堂出钱他还支持来着,想着读再多书又怎样,还不是在村里学堂教书,盖学堂还要他们张家出银子。
但是现在杜斯年竟然要到县城去,还要考举人!
张尚远的内心极度不平衡,凭什么他能比自己好。
他回到自己屋子,紧紧关着门,从床头暗柜里拿出藏起来的木烟枪,点上烟丝,狠狠吸了一口,瘫软身体靠在床边。
门外传来女声,扣着门朝里柔声道,
“尚远,饭菜都做好了,娘给你放到门口了,你也不要过于用功了,一会儿记得吃饭!”
张尚远慢慢吐出一口烟道,
“知道了娘!”
不一会屋内烟雾缭绕,张尚远盯着一旁桌上摊开的书册,他现在很有闲心给杜斯年找一些小麻烦,至少让杜斯年过得不那么如意。
只是他是绝不会给自己留下把柄让人捉住的,他皱了皱眉,半眯着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缓缓笑了起来。
烟枪里最后一点烟丝燃尽,张尚远从床上下来,将屋后的小窗打开一点,让屋里的味道向外慢慢散去。
打开门,把门外放在小凳上饭菜拿进屋,站直身体看到院子里洗衣服的母亲,张母正给他小心洗着他的衣物。
张家只有他这么一个独苗,张尚远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家中老爷子都没两件锦衣,张尚远却是很少见得麻衣粗布,以至于他的衣物都是张母单独为他清洗,生怕洗坏了糟蹋。
张母抬头,正巧看到她的宝贝儿子终于出了门,对着张尚远露出笑容道,
“尚远,你也不可太用功了,身体还是第一位的!”
张尚远回避着张母关心地眼神,低声道了一句‘嗯’,遮住眼里的红血丝,转身回到屋内。
张母看着又紧紧关闭的木门,笑容有些僵硬,叹了口气。
屋内的张尚远看着手里的饭菜,韭菜炒鸡蛋,青菜炒肉,连带着米饭都是一大碗热乎乎的,能看得出来是被重新热过的。
他一想到自己那么用功,家里为他下了那么多功夫,他却连一个杜斯年都比不过,心中郁闷。
随即想到刚刚想的主意,又冷笑一声,他也不会让杜斯年太好过。
………………
几日时间,杜斯年和程南就把新宅子收拾好了,一家人终于在县城团聚。
乔迁新居,虽只是租的宅子,但也是喜事一桩,杜斯年和程南两人一商量,决定他们几个人在新宅庆祝一番。
故而今日钱庄一关门,程南就邀了店里三人到家中去,一起吃一顿饭,忙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一直都没有这样聚过,这样也可让几人都放松一下。
杜斯年和程父负责在家中准备,想着这次六个人一起,两人大小菜品做了十二道。
这个季节鲤鱼正是肥嫩,附近小河不少,市场里卖肉的都在一旁摆上两盆鱼虾卖,程父看到了买了一条大的回来清蒸。
虾子倒是很难见到大个的,不过用辣子炒一下,口感也不错,且因为虾好抓,肉也不多,所以很便宜,程父干脆买了一娄,欲给他们做下酒菜吃。
另有卤豆腐切片炒了猪肉片,烧茄子、红烧排骨、小葱鸡蛋、炒素菜、白菜猪肉炖了粉条,还有炸肉丸子、土豆切丝快炒、回锅肉和青椒肉丝。
主食是大白米,杜斯年蒸了满满一锅,程父又炖了一小锅鸡汤,等到几人到家的时候,满院飘香,杜斯年正往桌上端着菜,大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炒菜。
“夫君,我们回来了!”
程南对着杜斯年的背影道,他和吴忠林等人一进门就看到杜斯年摆着菜。
杜斯年转身,看到自己夫郎,上前道,
“夫郎,你们回来了。”
程南刚点点头,就听杜斯年的声音传来,又道,
“你和大家都赶紧坐吧,尝尝我和爹今日下午做的菜。”
杜斯年这话对着他说,说完就引着另外几人上座,程南福至心灵,捏了捏自家夫君的手道,
“夫君,辛苦你了,那我就尝尝你的手艺。”
说罢他看到杜斯年眼角微微弯下,就知道自己想对了,他刚刚就莫名感觉夫君散发着一种快来表扬我的意思。
程父把鸡汤端来,放到桌子正中,热情地招呼着几人,
“都动筷吧!就跟自己家里一样,看看我们做的咋样!”
都坐定后,吴忠林还好,毕竟年纪大些,另外三个年轻点的却是被一桌饭菜馋住了,他们多久都没吃过这么多好菜了。
杜斯年举杯,朝众人道,
“今日咱们小聚,我很谢谢你们在钱庄踏实地干,咱们现在钱庄刚干起来,正是最需费心力的时候,以后也辛苦各位了。”
“咱们每个月的月钱从下月开始都涨一番,只盼着各位将来也像现在一样,没有别的心思。”
“往后钱庄越来越好了,大家也都只会落好不会落得不好的。”
说罢饮尽杯中液体,木奇听完杜斯年的话,即刻道一句,
“好!”
“主子拿着我们的奴契,却不亏待我们,把我们当个人看,不说别的,就冲这个我们往后绝不做对不起主子和老板的事!”
说罢从酒壶倒了一杯酒喝下,少年人激情澎湃,正是有热血的时候,有时为一句话就愿意做许多。
李家两兄弟和吴忠林也附和,要是他们离开钱庄,再不可能找到这么好的老板了。
说完也不多聊,就都下筷吃起来,李天一边吃一边夸赞程父的手艺,他以前吃的都是李乐在小厨房做的,他自己会做的也是哥哥教给他的。
他和哥哥也没有银子下馆子,程南和他们住在一起却一直没有机会做一次饭,每次都被哥哥包揽做饭的任务。
他以为所有人能做的饭菜都是哥哥做的味道,但是今天他的认知彻底发生了改变。他决定了,以后有空就要去学学做饭,再也不要和哥哥吃那乱炖的饭食。
待到几人吃了肚饱,收拾一番,就各自回家去了。
杜斯年和程父准备的饭菜确实有些过于多了,虽然让四人带回去一些,可还是剩了很多。
能放住的程父都收到了厨房,另一些放不了的只能让杜斯年用小盆装好,喂给宅子外面的小狗。
程南和杜斯年自从都在县城住下之后,较之前更加亲密,杜斯年拿着小盆准备出门,程南看到了也跟着一起去。
“夫君,过几日咱们银子够了,就可以在西边自己开间处理矿石的小铺子了。”
“就是我担心咱们的铺子开起来,招不到有这手艺的人……”
杜斯年握着程南的手安抚,
“你放心,西矿人多,处理矿石不是难事,想找人是肯定能找到的,南哥儿,你放心,西矿比咱们在地产上投的银子回来的会快很多,很稳妥。”
毕竟上一世到他死前,西边矿山只有越来越多的消息,没有没矿石的时候。
两人携手走到宅子门口,走到一边墙下,往常这里都会有两三只小狗子,但是今天却一只也没有。
程南听到前面有点动静,和杜斯年又往前拐角处走了几步,目之所及,并不是往日里爬的小狗,是一个一身脏污的小孩子。
程南一看那小孩子蜷缩在地上,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晕倒了,他赶紧蹲下,正欲查探对方怎么样了时,却被杜斯年拦下。
“南哥儿,这人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你先别碰他。”
杜斯年说完看程南面上还是带着担心,让他不要着急。
他先将手伸到小孩鼻下探了下鼻息,还活着,又将手放到他的额头,也不热。
杜斯年摇了摇地上的小孩儿道,
“小孩儿,醒醒!”
任杜斯年怎么摇,那小孩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他有些疑惑,难不成是装的?
可是有什么装晕的意义呢,想了想,他把小孩抱起,对着程南道,
“南哥儿,这小孩醒不过来,我带他去药馆看看,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到钱庄去。”
程南听到杜斯年的话却拒绝道,
“现在天还早,我和夫君一起去,这孩子看着才六七岁,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将孩子扔到外面。”
“好吧,那咱俩一起去。”
杜斯年看了眼程南手里的小盆道,
“夫郎这剩菜放到这吧,小狗来了自己就会吃。”
“嗯。”
两人把小孩子带到了药馆,药馆里的药童看着杜斯年抱着这么大的孩子,还多看了程南两眼。
杜斯年走到药馆柜子前,对着这药童道,
“小哥,这孩子是我们在家旁边看到的,躺在墙边晕着,馆里现在可有大夫?”
药童之前就已经认识杜斯年了,现在听到杜斯年怀里的小孩是捡的,才将心里已经想了一大篇的乱七八糟甩开。
“有的,杜秀才你稍等,我喊师父来。”
说完药童小跑着到药馆后面去了,没一会儿大夫快步走出来,眼神落到杜斯年怀中。
“这是你们捡的?”
“是,大夫,你快看看他是怎么了吧!”
程南看着那么小的孩子,一路上都没醒,他的双眉微皱对大夫道。
“好,你们先把他抱到里面去吧。”
杜斯年将他放到小床上,给大夫留出地方把脉。
那大夫将手放到小孩腕上,片刻之后对着二人道,
“他没什么大事,就是饿晕了,我给你拿一个补丸,你让他含上就好,回家之后不要给他猛地吃太多,熬点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