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年回到二楼还没多久,陈必先也回到了客栈。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程南,见程南和程简正准备往外走,他着急地拦住二人问道,
“程南,你们要去哪里?”
程南没有察觉他眼中的慌张,如实回道,
“我带简儿去出去逛逛。”
实则是他们想要再看看府城适合开钱庄的地方,也不算撒谎。
陈必先闻言松了一口气,低头喃喃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走了……”
他的声音太小,程南没听清,不过见他没有重复,想着大概也不是重要的事情,便和他客气一声,准备走了。
“陈公子,你可还有别的事?若没有,我们就先出去了。”
陈必先看着程南看向他时,那双澄澈的双眼。
不一样,和看向杜斯年时完全不一样,没有痴缠其中的爱恋,也没有藏在深处的占有欲。
只有单纯的注视。
他眨了眨眼,看向别处,低声说了一句,“没事了。”,便不再看向程南。
他的内心隐隐还有些期待,期待他的驻足。
但是下一刻,脚步声渐行渐远。
咔嚓————
是心碎的声音。
身旁小厮依旧很‘有眼色’地说道,
“程夫郎人真耿直啊,感觉像是那种走南闯北的哥儿,前两日我和程夫郎说话,他还跟我说,是因为想要夫君无所顾忌地读书才想做好生意的呢!他们可真恩爱!”
说完还真心实意地在陈必先耳旁感慨道,
“什么时候少爷也能遇得如此相爱之人就好了~”
另一小厮也依旧默默远离自己的同伴,心道这可和他没关系啊,平时其实也不是太熟的……
陈必先紧抿着嘴,咬着牙道,
“你…闭嘴!”
原本在自己同伴身边,现在已经快挪到陈必先身后的小厮,想这可是心头插刀子啊,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能误入歧途!
这期间,程南和程简都已经走到客栈相邻的另一条街上了。
程南一边观察着两边的商铺,一边和程简讲着选址的方法,解答着程简的疑问。
“简儿,等你长大了,若是爱读书,便叫夫君教你学圣贤的道理,若是想做生意,那爹爹便带着你做生意,以后开钱庄,买房产田地,再卖矿石挣银子。”
程简拉紧自己爹爹的手,指着一处小楼道,
“爹爹,那处就十分适合开钱庄,对吗?”
他向程南求证,想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的爹爹,让爹爹放心。
程南听到他说的话,看向他是手指向的那处,却又补充道,
“便是做一个普通人,过闲适的生活,亦或是做其他什么别的事,你也尽管去做,有爹爹和父亲。”
他不愿程简小小年纪像他们当初一样,承担这许多的压力,他和夫君的曾经是无法选择。
现在他们有了可以让程简选择的机会,自然不会让他也承受些痛苦。
说完程南也回答了程简,
“简儿与我的眼光到是一致,一同看中了这间小楼,不过要将钱庄开到省城,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等到我们可以在这里开钱庄,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这小楼是否还向外售卖……”
程南又带着程简将近处逛了逛,他们就要离开省城,下次再来时应该也没有现在这样可以闲逛的时间,只好趁此多看看,了解省城的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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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杜斯年和程南收拾好行装,准备返程。
离开之前,他们离开之前还向陈必先道别,不过开门的是陈必先身边的小厮,
“杜公子,程夫郎,我家少爷今日身体不适,说就不为你们送行了。”
那小厮笑得恭敬有礼,并未请他们再进去。
杜斯年闻言挑了一下眉,浅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行返程了,还请转告必先兄,我们夫夫二人多谢他这段时日的照顾,若以后有缘在会,一定相约。”
小厮点头示意知道,又道几人一路平安。
杜斯年看了屋内一眼,并未再做停留,与夫儿一同下楼,乘马车出城。
与来时路不同,也许是心中轻松,几人都感觉回去的路莫名顺畅许多。
不消太久,便看到了江平县的地界石碑。
马车驶入江平县,熟悉的场景展现在眼前,三人才有了归家的实感。
因着并未提前给程父写信,因此对方并不知道几人今日归来,正在院子里的大水缸前给鱼喂食,抬头就看见几人走来,一时间激动不已。
“南哥儿,你们怎么回来不给我捎个信,让我提前准备准备啊!”
说着话,手中鱼食早已丢弃在一旁,向他们走近。
程南看到自己爹爹,嘴角的笑自然地扬起,他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上前的家仆,对程父说道,
“我们才回来爹爹就如此激动,若是提前告知,岂不是觉都睡不着了,净站在门口张望了!”
程父意识到自己的哥儿在打趣他,冲着他笑道,
“好好好,南哥儿如今做了生意,嘴皮子就是比从前利索了,你爹爹我说不过你啦!”
虽嘴上这么说,但见到自家哥儿自从和杜斯年成亲后,一日比一日活泼爱说起来,他的内心还是很欣慰的。
程父开口道,
“都别在院里站着了,你们刚从外面回来,先去房里歇会,我叫人去烧火做饭,给你们接风洗尘!”
几人也不推诿,一路来他们确实有些累,便都回房换衣休息去了。
这一歇便是一下午,程父让人准备到一半,见他们都还没出来,就知道他们是太累起不来了,便让人先别再继续做饭。
快到晚间,程父才让人直接准备晚饭,快准备好时,几人也来了厅堂中。
桌上菜肴丰富,鸡鸭鱼肉无一不全,下午程父还亲自去县城的酒楼打包回来了一份招牌炖羊肉回来,温上热酒,好让几人吃得痛快。
如此丰盛,以前或说一年前的程父都是不敢想的,但是自从南哥儿嫁给杜斯年后,一切早已发生改变。
现在他再也不必每日从早到晚的绣上许多帕子,只做好他的老太君,不让哥儿哥婿有后顾之忧即可。
众人落座,几人并无太多繁文缛节,仍是和在村中一样,只当家人聚餐,席上程简和程父绘声绘色地分享省城的趣事与新奇之处,听得程父越发专注。
“省城就是不一样啊,简儿,你与你爹爹父亲去省城长了见识,真是没白去!”
程简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笑,
“没什么的爷爷,我不过是将看到的说给您听罢了。”
程父却道,
“那我们简儿也很厉害,什么都能记住。”
祖孙两个画面和谐,俨然是祖慈孙孝的样子。
杜斯年见状开口道,
“爹爹,省城确实有许多咱们这里没有的新奇之处,待到下次您亲眼一看便明白了。”
他这话音一落,程父便笑着回他道,
“我都这岁数了,身体又不好,去什么省城嘛,我在咱们江平县待着就很好!”
“你们若是有事,要再去省城,也尽管去,不用操心我,我在家里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不知过得有多滋润。”
程父以为是他们二人还有事要再去省城,担心自己在家中有怨言,赶紧话里话外告诉他们不用担心自己。
杜斯年却没顺着程父的话说,只道,
“那我得找大夫再给爹爹好好调养一番了,往后咱们再出门,您是一定要和我们一同去的了。”
他一脸认真,
“您可相信我能高中?”
程父点点头,他虽不识得字,也不知杜斯年是什么水平,但是他的哥儿整日和他说杜斯年有多聪明有才智,他觉得杜斯年一定很有学识。
杜斯年笑道,
“那您就等着咱们举家搬迁,一同再上京赶考吧,到时经过省城,再带您玩一玩。”
程父不太懂上京赶考的事,但他听懂了杜斯年以后还是要考试的,甚至要去京城考试,以后可能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待着了。
他虽有些不舍,但此地也没有更多值得他留恋的了,更何况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家,知道以后要赴京后,他便改变了话头。
“那好,要是一家人一起搬迁,我还是有力气的,来县城后吃了不少肉,我感觉自己已经结实了不少。”
程简看自己祖父这善变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感慨祖父是心善之人,没有那么多其他想法,只一心让他们过得顺利。
杜斯年饭桌上自信笃定自己会中举的模样,但凡换个场景都能让有心人讥讽嘲笑,或是骂其猖狂。
但是在这里,却没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杜斯年中举是理所应当的,他自信笃定自己中举也是合理行为。
他们只会顺着这个想法与杜斯年畅想未来,想着中举后究竟如何,甚至提前为此开心。
杜斯年看着同桌三人,想上天或许真的怜悯他从前从未被关爱,才一下子赐予了他三个这样好的亲人。
就在无数个这样的场景下,杜斯年一步步坚定自己的意志,让这一世的一切都不会消散。
这边几人认真计划将来赴京的计划,另一边杜斯年也着实未让他们失望。
一日,江平县县衙便派出一队报喜队伍,沿街告诉众人杜斯年中举,成为今年解元的消息。
江平县出了个解元,这是从未有过的大喜事,消息一出,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杜斯年家门口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各路商人官员,接踵而至。
一直到县太爷也来到杜斯年家前,让众人不要围在解元家门口,叨扰了解元,才将门口众人驱散。
杜家看门家仆一见县太爷大驾光临,赶紧开门通知杜斯年,一边跑还一边想,他们老爷中了举人第一名真是有面子,连县太爷都亲自来家中。
梁道全亲自来,杜斯年自然不能不见,他出门将其迎进屋中,为其斟茶道,
“老师,许久不见,学生前段时间从省城回来便想去拜访您,岂料家中钱庄事宜太多,一时间忙不过来……”
杜斯年语焉未尽,梁道全便顺坡下驴,说道,
“我知道你和你夫郎还开着钱庄,出去许久,回来忙也是正常,再说,本我也该主动邀你问问考试之事,不过也想着你或许才回来,诸事不妥当,才没叫你来。”
梁道全当然明白杜斯年哪里是想见他这个名义上的老师,但是如今对方成了解元,光是这句名头上的老师就能让他沾多少光。
若是日后对方会试也取得个好名次,那他就更是能因着这句‘老师’,少些坎坷,现下只要对方还和他面上客气,他便知足了。
他笑着,语气亲切地对杜斯年道,
“如今倒是好了,你有喜事,我就算想着你事多,也得来看看你!”
“没想到咱们小小的江平县,竟出了你这个连中两元的才子,真是给江平县争光。”
如此荣誉,再加上给上面的宅子,他的升迁大概也就稳了,于是对杜斯年愈发和颜悦色起来。
梁道全的变化,杜斯年自然十分清楚其中缘由,不过既然对他没有坏处,他也就和对方继续虚与委蛇。
梁道全此次前来一是恭贺他中举,二就是给他送了座山头,虽是小山,并无人开采,但是对于梁道全这个相对清廉的地方官来说,已经算是重礼了。
之后几日,也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官员富绅,皆是给他送礼,希望他以后能为之‘帮帮忙’的。
杜斯年一概未收,先不说他如今并不缺银子,再者就算收了,以后的麻烦事也不会少。
不过等到杜玉丰上门时,他却没推拒对方,收下了对方亲自画的山水图,还留人一起用晚饭。
杜玉丰对杜斯年从不藏心眼,毫不遮掩地说出了当日杜玉丰成为解元时的震惊。
他坐在桌前,双手放在膝上,倾着上半身同杜斯年兴奋地说道,
“斯年哥,你是不知道,那报喜的人报到村里时,咱们村简直是炸开了锅!”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因着你中举,咱们村的汉子哥儿都更好说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