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观刚刚好说歹说将面前的哥儿劝退,就见又有一个哥儿走来。
李观面前的哥儿一见有其他人来,或许是顾及颜面,眼中含泪地掩面跑走了。
李观感觉此地很是克他,原是想从此处绕到平远侯所在亭子后方,谁料便被人纠缠,如今虽看出走来的哥儿是冲他来的,他也不愿再应付。
于是他转身准备离去,可却被人拉住衣服,定在当场。
李观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爆发,他生气地转过身,想要质问哥儿为何如此不知礼数。
可一回头,看到那双剔透的眼睛,他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李观深呼吸了一下,尽量好声好气地和哥儿说道,
“请问这位哥儿,您可是有什么事,若您有事,可找小厮侍从,请勿要拽不相识之人的衣服,好吗?”
哥儿却不管那么多,介绍起自己来,
“我叫郑秋宁,今年十九岁,是镇南将军的独子。”
郑秋宁说完,便准备接受李观的示好,毕竟从小到大,无论他同谁说了这句话,对方都会对他好起来。
跟着自家少爷跑过来的青果,刚一站定便听到少爷又说出了这句话,还是对心悦之人说,他顿感天都塌了。
少爷,哪有你这样‘偶遇’套近乎的啊!
青果试图挽救自己少爷的形象,和李观解释起来。
“这位公子,我家少爷天性纯真,刚才之举也不过是玩笑罢了。”
最主要的是,他也不想他们家少爷跟一个和其他哥儿纠缠不清的人在此处再多说话。
青果正欲将自家少爷拉走,谁料下一刻,李观就完全忽视青果准备将人拽走的动作,开口道,
“这位哥儿确实率真,不知在下如何称呼您为好?”
于是接下来青果便看到他们平日里以高贵冷傲模样示人的少爷,巴巴地朝人家说道,
“公子不必客气,叫我宁哥儿就好。”
宁哥儿?!
青果震惊地看向自家少爷,少爷不是说不喜欢别人叫他宁哥儿吗?不是说不认识的人只能喊他的大名郑秋宁吗?
青果毕竟与自家少爷一起长大,少爷违背了自己定下的原则,虽他要震惊一下,但他还是要无条件支持自家少爷的。
于是他再次将目光落到对面的李观身上,此刻对方正一口一个宁哥儿,与少爷聊得正欢。
此人看起来就居心不良,都怪他,都是他勾引他们少爷,要不然他们少爷能被引着来到这破赏花宴,又找到这地方来!
但无论心中如何对李观不满,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与其越聊越开心,最后约好改日再一起去看花灯。
“宁哥儿,那改日我去府中下帖,请你出来一起看花灯。”
郑秋宁朝他道,
“那我就等着李公子来找我。”
直到时辰不早,众人皆要与平远侯到席上去时,二人这才作罢,往席间走去。
宴席之上,各位新科才子们坐在一处,互相结交试探,而有意拉拢的官员,也举杯对才子示好,无论是哪一方,都是将此次宴会当做一个桥梁。
宴会设置在桃林附近,偶有桃花吹落,散到宾客身旁,别有一番雅致。
宾客因着有别,位置也不同,程南本该和哥儿们坐在一起,不过因为杜斯年不放手,便留在了杜斯年的身边。
李观在杜斯年下首,看到他竟在此时也舍不得将夫郎放走,心中又一次对其起了不满之意。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言讥讽杜斯年几句,便看到了斜对面郑秋宁朝他举杯。
他收敛了自己外泄的情绪,做儒雅姿态,也举杯回应。
如同众人以为杜斯年和平远侯交好,是站在太子一党一样,现在看到李观和郑秋宁遥遥举杯,自然也以为李观站在了二皇子队。
状元榜眼都已经有了归属,剩下的探花郎是国子监监生,其父是五皇子生母的母家,是众所周知的五皇子一派。
众人这么一看,京中皇子们年龄渐长,果然也心思多了起来。
宴会随着平远侯的致词,也正式开始,赏花为虚,试探为实。
杜斯年现在也没有官职,这之前来,不过是为了向六皇子表忠心,也不必做太多,和平远侯见面后,就算达到了此次前来的目的,剩下的时间,只管陪自己的夫郎放松心情。
席间小桌上,也是为了配合景色而选择的桃花糕,片皮鸭,肥桃肘子和解腻的小菜,平远侯找来的厨子手艺很好,菜品皆是色香味俱全。
不似别人忙着社交,杜斯年一直给自家夫郎夹着菜,
“南哥儿,你再尝尝他这片皮鸭,味道也很不错。”
说着给南哥儿夹到碗中,桌上菜品虽然精致,量却不大,见南哥儿偏爱些的桃花糕见少,干脆直接请人再上一份。
宴会上的一系列举动,皆是逃不过皇帝的耳目,包括杜斯年与其他人不同的行为。
等到宴会结束,皇帝听了杜斯年所作所为,对其越发不满,只觉其毕竟是小地方所来,各方面礼仪都不如京城里他见过的小辈。
于是对杜斯年的安排愈发犹豫,并不像上一世看中他,力排众议直接将其留在京中,这次殿试年并未给他可以押注的自信。
皇帝在殿中思绪飘忽,已经决定待到下一次会试再择人选。
正在这间隙,殿外却传来六皇子求见的通传声。
李平对皇帝禀告道,
“陛下,六皇子殿下现下在门外等着,想要见您。”
皇帝眉头轻挑,说道,
“老六?”
“他来找朕做什么?”
李平赶紧接话,
“陛下,这……,奴才也不清楚啊,六皇子只交代说想见您。”
皇帝闻言,揉了揉眉心,只道,
“罢了,让他进来吧。”
李平躬身道“是”,便对下方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叫人去请六皇子进来了。
须臾,六皇子便在下方站定,向皇帝请安道,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皇帝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他对于这个六儿子萧济感情并不深厚,只是他为人率真,其母妃也很安分,倒是让他印象也不差。
六皇子其实本不用这么早就引起皇帝注意,或是做些让皇帝怀疑之事,但是他既然许诺杜斯年,答应助他留在京城,那要留下杜斯年,他就必须出场。
皇帝看向他,问道,
“济儿今日来是所为何事啊?”
萧济再如何有心计,如今也不过二十,并不如前世多了十几年的京城拉扯,故而此刻气势还是差上许多。
他缓了缓神,对自己的父皇说道,
“禀告父皇,今日儿臣来,是为今科状元郎杜斯年。”
皇帝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勾起些许兴趣道,
“哦?”
“朕不知济儿对那杜斯年也有兴趣吗?”
萧济虽被皇帝的威仪有些震住,可他还知道自己所来是为何,并不掉链子,继续说道,
“回禀父皇,儿臣并非是对状元郎有兴趣,而是之前游历之时,在省城与状元郎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听其讲了些议题,听到其对于父皇、对我朝之崇敬之心,便对其印象不错。”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
“且儿臣看过状元郎的文章,见其文,也可看出此人心思新颖,若是留在京城,于户部做事,日后或许可为父皇分解一两分忧啊!”
说完他便交手恭敬地对着皇帝,不再言语。
皇帝算是听明白自己的六皇子是想干什么,原竟是想要将杜斯年留在京城。
殿内安静下来,几乎是落针可闻,萧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虽做好了准备,知道替杜斯年说话,必然会引起父皇的些许不满,认为自己是与杜斯年有私交,但若真让杜斯年走了,萧济预感自己才会后悔。
所以即使感觉到殿内氛围不对,他还是坚持己见,并未再多说一句话。
最终,如萧济预料的一样,皇帝面色如水,沉静起来,他沉声道,
“济儿,你可知你现在在什么?”
萧济仍有些紧张的情绪,但依旧说道,
“父皇,儿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儿臣已经调查过那杜斯年,其人背景干净,为人端正,且敢想敢干,这样的人留在京城一定可以帮到父皇的!”
皇帝反问道,
“一定?”
萧济没料想到自己的父皇听完他说的话后,并没有更生气,他定了定心,将杜斯年所言说道,
“儿臣愚钝,虽不知道父皇究竟需要什么样的臣子,但像杜斯年这样,并不是出生在各大世家错综复杂关系网里的人,是可以让父皇省不少心的。”
“而且,儿臣查到,早在杜斯年中举时,便有不少官员富绅想要巴结他,但是一直到其做了状元,都还没有收过任何一个官员所赠好礼,并未与任何一家富绅亲近。”
“这样刚正不阿,不为钱权所诱惑之人,便是留在京城,也大可放心。父皇,儿臣实在是怕这样的人才被发往地方,让父皇错失助力啊!”
这一通下来,不仅介绍了杜斯年留京所具备的优点,还将自己设在关心皇帝,为皇帝出谋划策的位置上,让皇帝觉得自己是为皇帝将杜斯年留在京城,而非为了自己。
一番话术下来,果然戳中了皇帝的心事,本来他就因为像杜斯年这样的人才太少,但却是一个犟种,而犹豫是否将其发往地方。
而现今,听到萧济这么一说,他顿时也感觉杜斯年留在京城优大于劣。
即使将对方留在京城,也不用给太高的职位,只看其是否会有改变,再行决定其以后的路。
想明白后,皇帝看向自己下方的六皇子,他从前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竟然与他的想法很是一致……
皇帝最后还是同意了六皇子的说法,对着他说道,
“状元郎此人确实是性情刚正,留在京城好好锻炼锻炼也是好的,朕心中已有打算,济儿你可放心。”
萧济一听事情成了,心中激动,又朝皇帝拜道,
“儿臣多谢父皇!”
皇帝如今看着萧济都比从前更顺眼了些,问他可还有旁的事,若无,他便要拟旨了。
萧济见好就收,不敢再多说什么,万一惹了皇帝生气……
他只道,
“儿臣并无其他事,父皇有国事要忙,儿臣便不再打扰您了。”
皇帝也同他道,
“嗯,济儿既来了,也去看看你母妃吧,今日晚间我也去端嫔处,许久不曾与你母妃一同吃个晚饭了。”
萧济未曾想到来给杜斯年请求一个留京的机会,还能让自己的父皇心情更好,他连忙说道,
“是,儿臣在母后宫中等候父皇。”
说完便告退,径直朝后宫端嫔处去了。
皇帝已经确定了今年学子的安排,便不再拖延,等着如往年一样的时间再命人拟旨,一个下午,众多学子的去留便都在圣旨上写了个清楚,只等择日颁发圣旨。
——次日——
杜斯年一大早便被打包到了六皇子府,只见六皇子心情很好的靠在摇椅上,手中正看着信件,半天也不撒手。
直到杜斯年出声,他才将视线转移,看向杜斯年,说道,
“你来啦?”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将你叫来?”
杜斯年面无表情道,
“因为您已经成功让陛下将我留在京城了。”
他说完,六皇子却笑着继续说道,
“不止这些,还有什么?”
杜斯年无奈,他已经习惯了六皇子每次见到他,都让他猜测,只因六皇子觉得他总是什么都能猜出来,便次次提问,到现在甚至已经开始以此为乐趣了。
杜斯年看了他眼中的信件,先说道,
“还有就是,陛下应该也很开心,去见了端嫔娘娘。”
说完,还不等六皇子张口就继续说道,
“另外,瑞景郡主大概也要来京城了吧。”
这下轮到六皇子惊奇感叹了,他从摇椅上起来,走到杜斯年面前,围着他转了个圈,说道,
“我说,杜斯年,你到底是为何什么事都能料到呢?”
本来杜斯年猜到父皇去母妃宫里,他就够惊讶得了,结果他还知道瑞景要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