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绣姐姐,其实我不是十三岁,我今年已经十六了......”
说起这些,裘雪儿红着脸低下了头,“我娘是南北往来货商带在路上的“行妻”,专门供男人享乐,后来生下我和我哥,身子亏损得厉害,没几年就生病死了。”
她出生在蜀地一个货商前往辽地做生意的路上,爹是谁,裘雪儿并不知道。
这样的女人很多,旅途寂寞,常有商队不能及时进城而在城外过夜,于是就出现了“行妻”这种行当。
跟货商走上一程,拿着银子,再找上另外的客人,银货两讫,互不打扰。
论起来还不如青楼妓子安稳,但好在一趟行程,只有一个客人,往往也都是些东家,花得起这个钱。
一趟能挣不少。
她娘长得漂亮,被个客人看上,想带回去做一房小妾,甜言蜜语哄了,她娘也信了,结果客人接到家里来信,说是正妻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客人怕惹了正妻不满,就临时反悔,找了个借口把她娘留在了一处镇子上。
再也没了音讯。
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又怀上了孩子,生下了她哥,为了生计,不得已重新做起了“行妻”。
再后来没及时喝下避子汤,又把她给生了下来,身子亏损,没几年就病逝,留下裘雪儿和哥哥过活。
裘雪儿所说半真半假,真的是她娘的确死了,假的是她哥也死了。
被她一刀给捅死。
她亲哥更恶毒,还让裘雪儿学着娘一样,在路上给人当小老婆,可那时候裘雪儿才多大点儿的人。
想想那些恶心的,看她眼神透露着色欲的臭男人,裘雪儿就恨。
她一刀捅死了亲哥,逃到黄丰镇来,不打不相识,阴差阳错认识了豆子和他弟弟小石头,从此相依为命。
裘雪儿隐瞒了后面的经历,只说母亲死后,哥哥对她时常毒打,现在更是要把她卖掉。
她轻轻啜泣:“阿绣姐姐,我不是有意隐瞒年龄,只是往小了说,更好卖身,也好引起你们同情。”
十三岁的孩子买来做什么都行,但十六岁年纪就大了,不好管教不说,像年轻夫妻也不愿意买这样的奴婢回家。
省得丈夫惦记,妻子疑神疑鬼。
十三岁就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再说了,裘雪儿长得的确像个十三岁的孩子。
林绣信她这出身经历是真的,竟然比她还要凄惨一些,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而且那个哥哥......
她不由想起那天在黄丰镇,那个鞭子毫不留情往妹妹身上甩的男子,瞧着年岁也不大,对亲妹子下手也这样狠。
林绣恨恨道:“早知这样,让顾大哥一脚将你哥哥踹死算了!”
母亲没了,兄妹二人不说互相照拂,反倒是变着法的把妹妹往吃人的地方送,林绣最恨这样的男人。
也恨这世道让女子艰难,身不由己。
裘雪儿听了这话不由一抖,就豆子那身板,被馒头卸了力气,腹部还青紫了一大片。
顾大哥要是使出浑身力气,真能一脚将他踹断气。
林绣见她一抖,以为裘雪儿是在害怕,笑了笑把人抱在怀里轻拍:“不管从前如何,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虽然还是猜不到这姑娘留下来有什么图谋,但林绣也发自内心可怜她的身世。
怀里的身子瘦成一把骨头,哪像个十六岁的姑娘。
一点儿肉都没有。
林绣安慰道:“好好将养,日后你要是想自己出门谋个营生,或是想嫁人生子,我都不拦你。”
裘雪儿一愣:“可我已经签了卖身契。”
再说,要是事情做成,她许是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跟这飞沙关陪葬算了。
林绣没当一回事,那卖身契就没打算去官府报备过,但她当下也没提,只说让裘雪儿先养好身体。
时辰也不早,她让裘雪儿去找间屋子睡,自己则带着周满去洗漱。
周圆也想跟来,被顾斐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强行带去了前院。
夜很快深了,赶了一天路的众人都进入了梦乡。
顾斐脚步轻盈,没发出一点儿动静。
裘雪儿宿在西厢房,他在不起眼的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吹进去一股迷烟。
出门在外,他也学了些江湖手段。
顾斐挑开西厢房的门栓,静静走到裘雪儿身边,见她已经陷入沉睡,便放心地找了找。
不过裘雪儿人很谨慎心细,顾斐翻了她身上才在裘雪儿怀里找到那个纸包。
不管这是什么,顾斐都不放心此物留在裘雪儿手中。
万一连累了林绣和周圆周满......
他都不敢想这个可能。
顾斐戴上一副手套,借着火折子的光仔细看了看这药粉。
没有味道,颜色就是淡淡的白色。
顾斐把里面的药粉倒在一个竹筒里,又仔细擦干净纸张上的药粉残留,最后才用今日林绣擀面条时残余的一些面粉,以假乱真放在里面。
料想裘雪儿拿到这东西也没打开看过。
顾斐原封不动将纸包放回去,清除掉所有痕迹,将门重新栓好。
那处窗户纸上的洞也被他拿陶罐从外面挡住。
做完这一切又隔着窗户听了听正屋的动静。
周满这小家伙还打小呼噜。
顾斐笑笑,回去歇下。
.
翌日。
林绣睡了离开京城以来最好的一觉,简直是神清气爽。
虽然飞沙关的环境不如京城,更不如温陵,但是她心里竟然无比踏实。
林绣没叫醒周满,小心爬起来去灶房做早饭。
出门时就看到顾斐拿了卷书坐在院中石凳上,借着微弱晨曦,在默默地看。
其实这位面冷心热,寡言少语的师兄大人,也很疼师弟师妹。
搁在京城的时候,这个点儿周圆和周满已经起来练功了。
林绣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到顾斐手里是一本前朝时的名作,在公主府的时候,她也看过。
晦涩难懂。
顾斐低声道:“昨天睡得好吗?我听到你打呼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