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婷满腹狐疑,却无从得知答案。
一路上,她多次试图寻隙派出信号,将杨仪离开江东的消息传递给曹魏间军司。
可惜杨仪心细如发,每当她假装停马更衣,或有意落后几步,他总能及时察觉,借故将她留在掌控之中。
数番尝试皆告失败,赵婉婷又气又急,却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渐渐意识到,杨仪之所以点名带她同行,多半正是为了监视自己,不给她和同伙通风报信的机会。
此人用心之缜密,当真可怕!
但赵婉婷并未因此气馁。
她相信只要到了蜀中,自己必有机会联络早已埋伏在那里的暗桩同伴。
到时候,便是这杨仪的死期!
想到此,她美目中不由闪过一抹阴狠。
杨仪坐在她身旁,察言观色,自不会漏过她眼神中的异样。
只是他神色自若,仿佛一心赶路,全然没有察觉似的。
车队一路向西,披星戴月、晓行夜宿,行路甚急。
所幸众人皆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又扮作商旅轻车简行,沿途未曾耽搁。
不数日,便进入蜀汉疆界。
时近黄昏,一行人来到了巴东郡境内的江州城。
江州扼长江要冲,是巴东郡治所,素来商旅繁华。
杨仪吩咐车队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江州驿馆”前停下歇脚。
众人安顿好车马后,约定两刻钟后堂屋用饭,各自回房洗漱。
杨仪自也带着赵婉婷走进客房。
赵婉婷一路劳顿,又受杨仪严防,心情本就不爽,此刻进房见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无,终于忍不住撅起小嘴:
“杨……大人,婉婷侍候您更衣吧。”
说着上前欲解他外袍。
杨仪忙摆手止住:
“不用。男子换衣之事,怎能劳动姑娘?”
赵婉婷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扮的是他书童侍从的身份,并非女儿身。
脸颊微红,低声道:
“是,婉婷一时忘形。”
她退后半步,又轻声问:“那在外人面前,公子让我称呼您什么?”
杨仪看她难为模样,脸上绽出一丝笑意:“自然唤我‘公子’即可。
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贴身侍从,并非什么姑娘。”
赵婉婷忙点头:
“婉婷记下了。”
杨仪见她安分下来,便令:“你也自去梳洗,随后到前堂用饭。切记莫乱跑!”
赵婉婷垂首答应,目送杨仪离开,这才嘟囔着松了口气。
片刻后,江州驿馆前堂饭厅内。
杨仪换了一袭干净儒衫,摇着折扇踱入厅中,十名护卫已分别坐在四周桌旁,用起酒饭来。
看起来就像几个赶路的商队伙计,丝毫不起眼。
赵婉婷也姗姗来到,规规矩矩侍立杨仪身后,为他斟茶布菜。
杨仪点了几个时令小菜,边用饭边留意四周动静。
江州地处蜀东门户,虽非蜀都,却也算繁荣,因此这驿馆中客商颇多,三五成群各自饮酒谈笑,好不热闹。
忽然,只见几个家丁模样的随从簇拥着一名富贵公子哥闯进饭厅。
当先那公子生得尖嘴猴腮,满脸傲气。
他一进门便大喉道:
“掌柜的!给少爷我滚出来!”
店小二吓得连忙奔去后堂喊老板。
那公子也不耐等,自顾自踱进厅来。
瞧见大堂内坐满客人,顿时不悦,一拍桌子喝道:
“什么破客栈!人这么多,也不知包场清场吗?”
“爷今日高兴,要在这里设宴玩乐,你们都给我滚!”
不少外地客还未辨出他身份,闻言大怒,刚要斥骂。
却被身边本地人一把拽住:
“别惹!这是程郡守家的二公子程远,人在此地不可不低头啊!”
那些客人脸色变幻,终究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愤起身离席,准备避让。
片刻功夫,大厅竟散去了大半客人,只剩寥寥几桌还坐着未动,其中就包括杨仪这一桌。
程远环视一圈,见还有人不走,不由剑眉一竖,冷笑道:
“咦?还有人不识抬举!”
他两步迈到杨仪桌前,斜眼打量。
见桌旁只坐着一名斯文青年书生模样,及一位俊秀清瘦的“小厮”,其余不过十名随从家丁散坐各处,顿时底气更盛:
“你们几个,还不滚么?”
杨仪放下筷箸,眉心轻皱:
“这位公子,我们只是路过的商旅,在此借馆用餐,并无冒犯公子之处。”
程远哼了一声:
“少废话!”
“爷让你滚,你就得滚,哪那么多屁话!”
说着他眼睛往后一瞥,已瞧见赵婉婷男装后的俏脸。
虽掩去脂粉,但眉目如画,气质出尘,竟有几分美人风姿。
程远眼睛一亮,变了色的肥手直接朝赵婉婷下巴抬去:
“嘿,这小娘子长得倒俊!”
他不怀好意地挑起赵婉婷的下巴,轻佻笑道:
“啧啧,这脸蛋,爷喜欢!来,跟爷走,少不了荣华富贵享受!”
赵婉婷蓦地变色,登时往后躲避。
但程远死死揪住她衣襟:
“躲什么?乖乖从了爷,包你——”
“滚!”
杨仪霍然起身,一把推开程远。
“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调戏良民,你身为郡守公子,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程远被杨仪推得踉跄一步,一张脸立刻涨得通红。
他堂堂郡守之子,何时被陌生人这般呵斥?
当即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好啊,你这不长眼的贱民!爷今天心情好,本想放你们一马,你倒敢多管闲事?”
“知不知道我是谁!”
杨仪冷然道:
“久闻巴东郡守程贤治下清明,怎会有你这等纨绔子弟?”
程远更怒:
“放肆!”
“我父亲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你又算哪根葱!”
说罢他瞪向身后一票家丁,暴喝道:
“愣着干嘛?给我打!往死里打!出了事爷兜着!”
一众程家家丁闻令,纷纷抄起木棍板凳,恶狠狠朝杨仪围攻上来。
赵婉婷大惊失色,忙向杨仪喊:
“公子小心!”
哪知杨仪却面不改色,连闪都未闪一下。
正当棍棒堪堪挥至眼前,猛听
“砰!砰!”两声闷响,两个冲在最前的家丁已被人一脚一个踹飞出去,重重摔在三丈开外,撞翻桌椅哀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