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蓉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冷漠阴郁的男人,神色骤然松缓下来,甚至唇角露出了几分笑意,她从来不曾见过的笑意。
雪棠走过来,见李玉蓉在,便神色自若地朝她行了一礼,然后便再自然不过地由着裴知予牵住了她的手。
“二爷,咱们回去吧?”
裴知予点了点头,再没看李玉蓉一眼,先将雪棠扶上马车,然后自己才弯腰坐了进去。
李玉蓉脸色苍白,彩云担忧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好半晌,李玉蓉才松开紧攥的手,“我们回去吧。”
雪棠坐在马车中,看着李玉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放下车帘,转过脸故意对裴知予说道:“那位李小姐,便是二爷原先要娶的人吗?”
裴知予默了默,她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当初若不是他突然遭裴行焉算计落了哑疾,或许,他真的会奉父母之命,将李玉蓉娶进门。
不过也因为这场变故,让他看清了李玉蓉的本质。
裴知予低头,拉过雪棠的手,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道:“往后,我不会与她再有任何瓜葛了。”
说罢,裴知予便慢慢地低头靠近,雪棠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然而还没等裴知予吻上她的唇,雪棠就听见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阿念,娘亲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是苏夫人的声音。
裴知予停了下来,深邃的漆眸晦暗了一瞬,在她手心里写道:“你想见她么?”
雪棠想了想:“还是见一面吧,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的好。”
免得日后再牵扯出什么来,不清不楚的,惹她烦心。
“我在车上等你,无论发生何事,有我在。”裴知予写道,“莫怕。”
雪棠笑起来:“二爷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便掀开车帘,弯腰下了马车。
苏夫人和沈衡正站在马车旁,紧张地攥着手,脸上写满了忐忑和不安。见雪棠走下来,苏夫人眼中立刻浮现出了欢喜,既然雪棠肯见她,那事情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阿念……”苏夫人含着泪唤了声,便要上前去拉住雪棠的手。
雪棠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让苏夫人的手抓了个空。
“苏夫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妾还要赶着和二爷回府。”
苏夫人的手尴尬地停在那儿,半晌,才讷讷地收了回来,见雪棠一脸的冷漠,苏夫人只觉心口窒痛得厉害。
这是她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啊,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她却听信沈语柔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了她,所幸老天垂怜,没让她的阿念冻死在街头,她还有忏悔和赎罪的机会。
一旁的沈衡见状,忍不住出声道:“我们好歹养了你十几年,待你的恩情也是真心实意的,你何必摆脸色给我们看?”
“摆脸色?”雪棠几乎要笑了,“相爷是忘了吗?当初是谁押着我跪在祖母房门口,怒斥我不孝不仁,根本不听我的辩解,就命人请来家法,险些将我打得没了半条命?苏夫人更是对我百般羞辱,我在那条石子路上跪过寂寂长夜,膝盖跪得青紫发肿,几度昏倒,又被苏夫人用水泼醒,这些你们都忘了?相爷的意思是,在你们这般对我之后,如今我见了你们,还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父亲、母亲吗?相爷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一席话说得沈衡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讷讷地憋出一句:“当时我也是一时情急,才信了语柔的话……”
雪棠冷笑道:“相爷自己也说了,你们养了我十几年,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我平日里是如何待祖母的,你们都看在眼里,祖母有疾,我亲自端汤侍奉,即便如此,你们仍旧相信是我心思歹毒,害死了祖母。就因为沈语柔是你们的亲生骨肉,就因为她身上流着和你们一样的血,所以你们就如此偏心吗?”
雪棠深吸一口气,缓声道:“这些年,我待你们敬爱有加,从不曾有违逆你们的时候,我对你们问心无愧。我们之间的情分,早在你们不顾我的死活将我赶出丞相府的那一日便断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我已经用血肉之痛来偿还,往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只当不认识便是。”
说罢,雪棠便转过身,要登上马车。
苏夫人心口一痛,红着眼睛追上去,拉住了雪棠的手。
“阿念,以前的事是娘不对,娘不该一时情急就错怪于你,娘跟你道歉,你原谅娘好不好?”
雪棠冷冷地甩开苏夫人的手:“看来夫人的记性是愈发不好了。且不说以前的事,夫人见到我还活着之后,又是如何对我的,夫人若不记得,我倒是可以提醒提醒夫人。”
说着,雪棠便挽起衣袖,露出了曾被苏夫人强行戴上细镯的那只手。即便镯子已经取下来了,可雪棠纤细白皙的手腕上,还是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疤痕。
苏夫人眼睫颤了颤,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好一会儿,她终于嗫嚅着说道:“是娘做的不好,可为着这件事,皇后娘娘已经罚过娘了,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是啊,两清了。”雪棠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往后,还请夫人,不要再纠缠于我。”
“阿念!”眼看着雪棠要走,苏夫人再一次拽住了她的手,语气几近哀求,“能不能、能不能再给娘一次机会?”
“我不叫阿念。”雪棠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叫雪棠,是李婆子的女儿,与夫人没有半分关系。夫人的阿念,还在那儿等着夫人呢。”
雪棠看了眼苏夫人身后脸色铁青的沈语柔,讥讽地勾了勾唇,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她侧身靠在裴知予的肩膀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二爷,妾累了。”
裴知予便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