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书并不是林川心血来潮。
大半年来，他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太有精气神了。
虽然物质生活极度匮乏，吃不饱，穿不暖，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光芒。
人人心里都憋着劲儿，朝鲜战场上已经打败了老美，接下来就要在生产生活上超过他们。
正因为整个国家都在大干快冲，所以，林川才有了挑战的念头。
借助廖长春的影响力，用挑战垦荒种红薯的方式，刺激其他生产队跟上来。
大家一起比拼，看谁垦荒多，看谁收成多。
多收一斤红薯，多吃一口饱饭，就能少饿死一个人。
……
昨天赵四海在小高炉炼钢时，随口说了一嘴，老虎涧那边挖开了。
只是因为整个山体垮塌，把所有的痕迹都埋在乱石之中，一切关于要塞为何爆炸的痕迹都被掩盖，根本无从查起。军垦农场准备再派人下去，沿着坑道方向继续深入调查。
他跟林川说这话的意思，是想看林川有没有想法，两人先去探探路。
万一再碰上关东军的仓库，兴许还能发现点什么。
林川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老虎涧，是当初那个特务临死前告诉他的。
这说明，这个关东军的地下要塞，至少特务知道、空投物资的美国人知道，日本人更知道。
要塞的爆炸点在一层，而一层林川去过，并没有存储大量的炸药。
难道是有隐藏的火药库没有被发现？
“这不合理……”林川在心里盘算着。
即便是有隐藏的火药库，可它为什么会突然爆炸？
而且偏偏是在赵铁军带着人在地下二层调查的时候？
毕竟这个要塞已经被废弃了许多年。
只有一种可能——爆炸是人为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死赵铁军他们，而是彻底掩埋地下要塞。
之所以说目的不是为了杀人，是因为赵铁军他们的价值，远远不值得浪费这么多的炸药。
至于为什么要掩埋地下要塞，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食堂吃过午饭，林川去了趟刘三炮家，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下。
“你觉得这事儿跟特务那条线有关系？”刘三炮摩挲着残缺的右手，问道。
“对，我是这么猜的。”林川用树枝在地上划了几道线，“不管怎么地，咱们都得进山了。农场那边准备继续深入地下坑道……”
树枝突然在某个点重重一顿。
“我在想……”林川的声音更低了，“有没有可能，地下坑道在兴安岭下面四通八达，万一跟刀麻子那头连着呢……”
“关东军在东北几十年……”刘三炮慢慢点点头，“在地下挖几百里地，我也信。”
林川盯着地上歪歪扭扭的线条，仿佛看见无数条暗河般的坑道在兴安岭下纵
横交错。有的通向秘密仓库，有的连着土匪老巢，还有的可能……直抵国境线外。
“新枪也到了，咱们进山吧。”林川说道。
“好。你准备好了吗？”刘三炮问他。
“准备好了。”林川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刀，“我想再带几个人……”
“带谁？”刘三炮问他。
“赵四海，丁大山，李满仓……”林川说道。
刘三炮怔了怔。
他当然明白林川的意思。
多一个人，多一把枪，就多一分保险。
可毕竟是去找刀麻子……
这不是把人往死地里带吗……
他皱了皱眉头，林川仿佛看出他心中想的什么，轻声道：“三哥，我希望咱们都能活着回来。”
刘三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
离开刘三炮家，林川来到晒谷场。
晒谷场上尘土飞扬，三十多个基干民兵端着木枪练刺杀，枪尖上绑的红布条在阳光下像一簇簇跳动的火苗。丁大山背着手在队列里巡视，时不时用脚踢正谁的腿弯，或是拍打谁的后背。
“腰挺直！枪是活的，你软它就软！”
丁大山当过兵，在部队里是神射手，一身军事素质相当过硬。
林川刚走到场边，就被眼尖的民兵发现了。
“连长来啦！”
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整个晒谷场顿时炸开了锅。
“连长！露一手！”
“对！来一个！”
丁大山转过身，嘴角挂着笑，却没制止。
他慢悠悠地卷起军装袖子，露出小臂上结实的肌肉，冲林川挑了挑眉。
场边的赵四海也停下擦枪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几个年轻民兵胆子最大，直接围了上来。
“林队，听说您一个突刺能捅穿野猪屁股？”
“瞎说！我听说是一枪捅穿脑！”
“放屁，明明是……”
哄闹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李满仓蹲在场边磨刀，闻言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磨，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林川笑着摆了摆手：“别闹，你们赶紧练你们的。”
“连长来一个！”
“来一个嘛！”
几个年轻民兵不依不饶，甚至有人直接蹿到场子中央，把木枪往地上一杵：“连长要是不露一手，今儿咱们就不练了！”
丁大山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嘴角噙着看热闹的笑。他故意清了清嗓子：“都安静！连长是咱们上级，怎么能……”话没说完，自己先憋不住笑出了声。
赵四海更绝，鼓着掌大喊：“欢迎连长指导工作！”
晒谷场上顿时笑作一团。有人拍手，有人跺脚，几个半大小子甚至唱起了改编的号子：“连长来一个！来一个连长！”调子跑得山路十八弯。
林川被围在中间，无奈地摇头。
他眼角余光瞥见刘三炮也站在不远处，残缺的右手扶着门框，脸上带着笑意。
“行吧。”林川终于松口，伸手接过赵四海递过来的枪，“就比划两下。”
欢呼声瞬间炸响，几个民兵麻溜地清出场子，还有人飞快地搬来几个草靶。
场边，李满仓默默放下磨到一半的砍刀，往最佳观赏位置挪了挪。
晒谷场安静下来。
林川右手握枪，左手轻抚过枪身，像抚摸一匹烈马的鬃毛。
刹那间，整个人气势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