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辛无病开诚布公谈了一番,后续的事情处理起来也就更容易一些了。
君名扬对那群水牛十分关注,几乎每日都要让人汇报一次那群水牛的状况。
在现代,天花病已经完全断绝,牛痘疫苗也已经成熟。
但这是在古代,牛身上种天花以此削弱病毒的办法,他也只是在网上看过,没有实际操作的经验。
实际操作起来同样十分凶险,流民是因为没有粮食,他可以用粮食控制住,但镇上的百姓与他仅仅建立了极其微薄的信任。
这一层信任犹如薄冰,一触即碎。
若是有人不幸因为种上牛痘而死,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微薄信任立即就会土崩瓦解,会引发百姓更大的恐慌。
“老爷,您让去查百姓瞒报天花的事情,有眉目了。”协助君名扬处理事务的王炳焕匆匆从外面赶回来,向君名扬汇报道。
“第一批想要逃出镇子避灾的人里,出现了三例伤寒之症的患者,伴随有咳嗽和高热。”
君名扬点点头,这些都是在意料之内的,但情况比他预估的要轻松一些,仅仅出现了三例疑似天花病传染者。
“流民里现如今发病的天花病人有多少?”君名扬又问。
“按汇报上来的消息,发病的病人已经增至二十几人,因管控及时,几乎没有扩散开,仅有几人出现了伤寒症状。”
“发病的病人都已经被转移到一号重点区域内隔离治疗,疑似感染的百姓也被送往二号区域内隔离诊断,与之有过接触的人也分开进行隔离观察了。”
好在老爷提出的管控办法十分奏效,在发现之初立即就将他们与未染病的百姓隔绝开,同时也没让镇上的百姓四处奔逃。
没有这些措施,恐怕只要有一两人发病,天花病就早已经如同洪水过境一般,缠住整个小镇百姓了!
若是没将各处官道封锁,同时让士卒日夜巡逻防止逃窜,恐怕这场疫病已经蔓延到几十里外的县城里了。
城中人口密集又封锁城门不得进出,更是难以防治,可以说正是因为他家侯爷,这才免去一场灭城之灾。
“我们的人没人染上天花吧?”君名扬又问道。
“现目前还没有人出现感染症状,各巡逻队伍并不直接与其他队伍互相接触,镇上也每日喷洒石灰水。”王炳焕继续汇报道。
君名扬点点头,天花的传播速度和发病速度都极快,容不得一点大意。
“那批得过天花后痊愈的百姓,现在怎么样了?”君名扬又问。
“那批百姓已经相信了侯爷所说,甚至不少百姓也关注着他们,那些人日日与天花病人接触,但并未有感染的迹象。”一说到这里,王炳焕顿时觉得自家侯爷真是神了。
虽然以前不干人事儿了一点,但侯爷还年少嘛,谁年少时没干过点丢人事儿?
额……大婚之夜去青楼嫖不给银子,还光着屁股被娘们丢河里算例外,这事儿确实太特么丢人了,别人一提到这事儿他们侯府的下人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我刚才听你说,有三例疑似感染的病人,都妥善安置了没有?”君名扬细问道,“天花病情况凶险,一旦发现必须立即管控。”
“三例中有两例已经安排到二号营帐区域内进行隔离诊治。但是有一例……”说到这里,王炳焕犹豫住了,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汇报。
见王炳焕吞吞吐吐半天,都没说出原因,君名扬皱起眉头质问道,“还有一例是怎么回事?百姓抵抗情绪激烈,不愿意去营帐中隔离?”
这事在前两天发生过一次恐慌。
原因是,最早被带入一号营帐内隔离治疗的发病流民,接受治疗的时间过晚,没能挺过来。死后按照君名扬的吩咐,被带去深埋了。
本来隔离在家的百姓远远见到一号营帐区域内有尸体抬出来,镇中居家自行隔离的百姓便在惶恐中流出谣言,说是被带进一号营帐的人都会被杀。
因此也就对营帐区域产生了极深的抵触情绪,甚至有人都收拾好了钱粮又准备逃离小镇。
但随着这两日不断有熬好的药汤和粥食一罐罐送入一二号营帐区域,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回老爷话,第三例病人,实在是有些难以处理。”一想到第三例疑似传染者,王炳焕实在是也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实在是没办法进行隔离处理。”
“没办法隔离?”君名扬心里咯噔了一下,好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就沉重了起来,试探道,“莫不是,感染者是幼儿?”
“正是如此。”王炳焕苦笑一声,“甚至是不足一岁还未断奶的婴儿。”
“带我去看看。”
“这……”
“备马,带路!”
君名扬心情十分沉重,虽然早已经对这种事情的发生有所预料,但真发生时,依旧让他措手不及。
在古代哪怕是健康的成年人,都极难熬过天花发病期,更何况是一个不足岁的婴儿。
谁也不知道这个婴儿是怎么感染的,或许是体质太孱弱,空气中的天花病毒飘散到家里,便染上了。
也或许是此前有人接触过天花病毒感染者,携带了天花病毒去抱过他。
也或许是因为当初出逃被他弹压下来的那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了天花病毒携带者的飞沫。
最终导致了君名扬最不忍心见到的一幕发生。
这场天花病最终会被解决,或许会被记录于史书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但与年初的那场春洪和入夏雨季的大涝而言,这场疫病终究太过渺小。
渺小到,落在史书上都不会有一个具体的姓名、一个具体的地名,也许仅有“宁江府,有疫灾,死者千人”这寥寥十字。
这只是历史中毫不起眼的一粒尘埃,可落到百姓的头上,便是一座不可跨越的高山。山的那头隔着生与死,沉重得让人没有一丝喘息的力气。
大人尚且熬不过这生死劫难,何况一个不足岁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