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呢,你今日怎么特意……”
易衔月看着裴克己的背影,他今日特意染了青丝,原来是为了出宫做的准备。
“嗯,一直很想带你来看花灯。”
灯会上各种大大小小的花灯目不暇接,美轮美奂。
二人皆换上了寻常的衣服,完美融入了来看灯会的行人中。
与百姓擦身而过时,无意间听到了几声抱怨:“哎呀,每年都是这些花样,也没什么好看的。”
“龙年和蛇年差不多呢,可能是花灯师傅想偷个懒吧?”
“还是明年再来吧,马年的百驹灯特别好看,娘子你一定喜欢……”
“啊?你你你,马年的时候你和谁看的?是不是有别的相好?”
“娘子,娘子你冤枉啊!上一个马年我还是字都不识的小孩儿,跟着我爹来的,哎呦,你别揪我耳朵了,旁边还有人呢……”
一段寻常的市井插曲,鲜活生动,然对易衔月而言,这样简单的幸福都稍显遥远。
没缘由的,曾经苦涩的回忆涌现。
不过,很快就被旁边人温柔的声音唤回,再一次告诉她,这样的幸福已经是唾手可得之物了。
“娘子,你看。”
裴克己没有喊她的名字,这称呼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二位慢慢看,咱这款式很多,物美价廉。”
摊贩高兴地介绍起了花灯,“卖得最好的是小兔子花灯,还有小鱼花灯,客官这边看……”
易衔月想象着自己或者是他提着这灯逛一路的场景,不禁失笑,摇了摇头。
“分明都是小孩子的东西,不太适合我吧?”
她看了一眼摊头旁边眼巴巴站着瞧的两个孩子,笑眯眯地低下头问:“你们喜欢哪个?姐姐给你们买。”
稍大一点的孩子爽快答应了,一个劲直夸姐姐貌若天仙,姐姐心地善良,姐姐是世间最好的人。
稍小些的孩子小声嘀咕:“阿娘和阿爹不让我们拿陌生人的东西。”
她拉怯怯地拉过哥哥衣襟,“不如我们拿糖葫芦和姐姐交换,这样就不算白拿了,是不是?”
“倒也……”
易衔月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着裴克己心情愉悦地接过孩子手中一串没动过的糖葫芦。
她嗔呵一句,“你这是欺负孩子”后,迅速拿出铜板来,给孩子们付了账。
一转眼功夫,看着裴克己居然已经吃了起来。
“好吃吗?”
“好吃。”
易衔月忍不住追问他,“真的好吃吗?和临安最好的那家点心店比如何?”
身边的游人熙熙攘攘,她没办法畅所欲言,将心底的想法坦陈说出。
“既然你这样问了……我也形容不出来什么,山楂应该都是酸甜的吧。”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从小到大,我也是头一回吃。”
“好吧。”
那还是有点儿可怜,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糖葫芦,难怪他刚看到就两眼放光。
这让她还怎么好意思抢他的糖葫芦吃?
“好心的大姐姐~”
两个小孩又跑了回来,一人提了两个花灯,一人提了好几串糖葫芦,都快拿不下了。
“咦?”
就算是特意买来的,这些糖葫芦未免也太多了。
易衔月片刻迟疑,被小童误认成了拒绝,她不由分说地把糖葫芦高高举起,凑到姐姐眼前。
“姐姐,你就收下吧,是那边的哥哥给我们碎银去买的。”
“哦?”
易衔月转头,看到裴克己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正有些心虚地朝别处假装看风景。
她接过一串糖葫芦,抚了抚孩子们的发顶,叮嘱道:“记得要分给小伙伴们,一人吃完这些可是要龋牙的,可疼了。”
为了让他们清楚认识到这样的痛苦,这段描述里加入了虽然夸张但很真实的叙述。
“啊——真的吗真的吗?”
孩子们听完,稍微有些胆怯,开始重新审视起手里的糖葫芦串,面面相觑。
“哥哥,你今天已经吃了好多串了,不能再吃了。”
“你不是总问我怎么才能嘴甜吗?就是吃糖葫芦吃的,不信你也多吃点看看……”
“真的?”
……
两个小童打闹着离开。
裴克己走上前,眼神中稍显哀怨。
“怎么刚才不给我再拿一串?”
“还想吃?”
易衔月将手中的糖葫芦故意藏到身后,不给他看到,“没得吃了,看来我说龋牙那段你根本没听。”
“听了。”
裴克己想到她方才说得眉飞色舞,牙都开始虚空般隐隐作痛,笑道:“说得这么真,想来你那时肯定也被这样唬过。”
“是啊,哥哥一直唬我,我算是从小被吓到大……”
说到这,易衔月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一个卖孔明灯的小摊前,驻足挑选。
“老板,我要角落的那个。”
“姑娘,那个有点素。咱们摊头上好多花卉飞鸟的都很漂亮,你不再挑挑?”
易衔月沉思片刻,看向了旁边的裴克己。
半晌,她的表情忽然柔软,“那好吧,我再要一个桃花的,一共两个。”
“好嘞客官,后边有小桌子,备好了笔墨。您二位可以去那写祈愿纸条。”
易衔月提笔,将心愿记在纸上,折叠好塞回稍显素色的花灯里。
这花灯素过头了,不如说是荷灯。
这大好的日子,她介意有人会不喜,又画了一副稍显丑拙的骏马,装饰其上。
转头一看,裴克己迟迟未落笔。
“在想什么,是想不出来了?”
“嗯,有点。”
裴克己是第一次放花灯,抿唇思考着,最后提笔落了一首诗。
“柳叶开银镝,桃花照玉鞍。满月临弓影,连星入剑端。”
巧的是,这花灯是桃红色的,还是圆形,形状和颜色各契合一半。
“花灯上一般写的都是愿望,不过你的灯,由你做主。”
二人来到河边,刚才耽搁了点时间,游人散去不少,河岸边只剩下三三两两。
点燃花灯松手,它们飞上了天际,逐渐消失在视野中,追上、并融入了那飘远去的万盏灯火。
裴克己将吻轻轻印在易衔月额上,“桃花灯不是我的灯,是我们两个的灯。”
易衔月抬起头,看着他的眸子,缓缓说道:“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他轻轻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