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音将冰剑插在地上,上前扶着金衍。
长廊的蜡烛已经熄灭不少,燃着的灯芯摇摇欲坠,过不了多久这里又会变成一片漆黑。
金衍刚说完话,就止不住地咳嗽,咳得双目通红。
她撩开他的衣袖,水晶兰诅咒的印记犹在,紫色纹路加深,慢慢浮现出黑色,蜿蜒盘桓在手臂一路往上。
看起来极其骇人。
虞岁音蹙眉,搭上他的手腕问脉,“怎么还严重了?”
金衍一声声的咳,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没有本源压制,它嚣张了。”
虞岁音不明白他为何说得云淡风轻,这明明就是将死之召!
“呃——”
地上的常安君无谓地翻腾几下,虞岁音将金衍护在身后,自己上前查看。
一起被关在这里,常安君被控制了,总要先看看有没有危险性。
若是救不了,当断则断。
虞岁音手持初宁剑,长廊昏暗的烛光打在那张英气的面庞,棱角分明的下颚半隐入黑暗。
常安君抬起模糊的眼,看见的就是那张曾经日思夜想的面容。
她还是如三年前一样,踏着昏暗的光,与一群杀戮声中救下他,仿佛落日前最后的黄昏,她在余晖落尽之前将他拉了出来。
而今,她脚踩着他生命线最后的烛光,一步步走过来要杀他。
从始至终,那双盛满光亮的眼睛都未在他身上停留。
“呵。”他吃吃冷笑。
虞岁音动作一顿,站在原地居高临下,道:“还有神智?”
常安君眼睛依旧浑浊,可目光却穿透昏黄落在虞岁音脸上,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少顷,他哑着嗓子道:“嗯。”
声音干哑,仿佛许久没有说话了。
虞岁音收了剑,上前一步蹲下,急忙问道:“那我阿兄他们呢?”
她离得远,就是故意防着他。
常安君一动不动,或者说根本动不了。
“目儿郎。”
他答非所问。
“什么?”虞岁音问。
常安君重复道:“目儿郎……”
话音落下,他忽然瞪着眼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脖颈,双腿死命地扑腾。
虞岁音猛然上前,“你怎么了?”
“什么目儿郎?我阿兄他们怎么样了?”
常安君呼吸困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喉咙咕咕作响,最后眸光看着虞岁音的脸,挤出几个字。
“阎王……殿……目儿郎,黄泉……路,夺命……鬼,取真目……,献……献神,……郎……”
最后一字落下,常安君双目瞬间失去聚焦,变成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白,忽然也不挣扎了,凭着他上下起伏的胸膛判断他还没有死。
目儿郎,他一直在重复目儿郎。
这目儿郎,莫非就是幕后之人,那个道姑天经的主上。
“常安君?常安君。”虞岁音晃着他的手轻声唤他名字。
他毫无反应,看来是真的昏死过去了。
虞岁音呼出一口气,缓缓站起来左手拿起冰剑,右手持初宁剑。
她催动初宁剑悬空而立,剑尖对准了那道木门,剑身发出阵阵光芒。
左手冰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翻身狠狠劈出两道寒烈的剑光,还未站稳,掌心猛然一拍,将悬空的初宁剑狠狠拍送而去。
灵力相撞,瞬间掀起一抹波动,好在虞岁音早有准备,横剑挡在自己和金衍面前。
“噗——”
虞岁音将他护得很好,可转头还是瞧见他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扶着墙,苍白如雪的手指在黑色的墙面对比鲜明,身子狠狠一晃,就要倒下。
虞岁音来不及观察刚刚打出去的剑意有没有破开结界,急忙丢了剑大步跨过去接住他。
“金衍!”
金衍被虞岁音接住,顺势滑坐在地上,喉咙里的血一阵阵的往外呛。
“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金衍抬手摸了摸嘴角的血,眼神晦暗不明,“这阵法里,有我的本源之力。”
“什么!”
虞岁音睁大眼睛,抬眼看向刚刚击打的地方,除了木门上的微微裂痕,原本的困阵毫发无损。
她美眸盛怒,“岂有此理!”
她若强行破开阵法,就是斩断金衍的本源之力,他必死无疑。
可若是不破,被困到明日,虽然她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一定是大事,而且事成之后,她们再怎么补救没没用了。
背后之人赌她们的情意,也赌她对众生的情意。
思及此,虞岁音低头沉默了。
金衍握着她的手,像是交代临终遗言,虚弱道:“二姑娘,我不愿让你为难。”
虞岁音有些烦闷,恼道:“别乱说话,我想想办法。”
金衍微微一笑,他了解虞岁音,大概也知道她最后的做法,笑着笑着就咳嗽了起来。
“二姑娘对我好,我也必不能恩将仇报让二姑娘为难。”
虞岁音吼道:“我让你别说了,我有办法的。”
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那张绝艳的面容此刻盛满了苍白与破碎,悲泣与心疼,唯独没有即将赴死的恐惧。
他缓缓道:“能为二姑娘死,我死也瞑目。”
虞岁音出去救的是宗派世家弟子,个个都喊着诛邪除妖,他不为那些人,为的是虞岁音的心安。
虞岁音心神大乱,眼眶微微发热,沙哑道:“我想办法。”
本源之力栓在阵法上,只有解开阵法才能安然出去。
这原是邪修用来同归于尽的法子,被篡改至此,这对她们正道修士来说,是禁术。
从未沾过半点。
她本就不通晓阵法,从来只用蛮力,就是解个三天三夜人也不一定出得去。
虞岁音冷静下来观察四周,偏偏这个时候金衍还不安分。
他摸上虞岁音的头发,低低咳了两声,“我想再听听二姑娘说喜欢我。”
虞岁音心里很乱,上头有她的同门她的哥哥她的舅舅,哪一个都比金衍在她身边久。
诚然,若是实在没有法子,她会不顾金衍的生死冲出去。
可她不想,真的不想。
被金衍握着的手微微颤抖,一股不受控制的心痛感传来。
脑子拼命想着办法,似乎想将这辈子看的阵法书都想起来。
她真的不想失去金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