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放榜,孟修儒被皇帝急召进宫。
偌大的御书房,及腰高的桌案上并排平铺着三份文卷。
威严的帝王端坐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地上的孟修儒,沉声道:“孟爱卿平身,你且来看看。”
三分文卷一眼看去,便有分晓,可皇帝偏偏喝了一盏茶,淡淡道:“江知年方才及冠礼,属实是过于年轻了。”
孟修儒垂下眸子,躬身应是。
于是,一个明不见经传的四十旬举人,成了状元。
皇帝放下茶盏,瓷质的茶盏往桌子上一磕,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孟爱卿可知民间有句话,咱们科举总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孟修儒的眸子暗了暗。
历朝的探花郎,定是皮囊最好看的。
“朕瞧着刘式不错,适合做榜眼。”
“皇上圣明。”孟修儒沉着声音应是,也不敢多做辩驳。
放榜那日,孟修儒起了一个大早,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仍旧是不死心的赶过去。
没想到他仍旧是晚了一步,赶到的时候,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小厮是个健壮灵巧的,顺着人群的缝隙,几个侧身便闪了进去,不消片刻,便带着消息回来了。
听着小厮的回禀,孟修儒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口气。
皇上,终究是心有芥蒂。
兴乐殿内,应不染将食盒放下,紧张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往寝室的方向看去。
“殿下,您坐下歇歇吧?”木松上前劝道。
应不染来到听说江知年还未起身,就一直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走,看的他眼都泛花。
“还不快去叫你家二公子起身!”应不染怒道。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昨日她刻意去凤仪宫,想找母后打听打听,谁知道碰一鼻子灰不说,还让皇后把刘式拎出来又推说了一番。
木松不敢忤逆应不染,只好硬着头皮去寝室叫人。
江知年有个毛病,若是睡得不好,醒来总不给好脸面。
就在木松磨磨蹭蹭往寝室挪的时候,棉儿慌慌张张从殿外奔来。
许是一路跑的过快,来时大喘着气儿,话都说不出。
见棉儿回来,应不染脸上的愁云一下儿便消散了,她惊喜的冲向棉儿,双手按着棉儿的肩膀,急切道:“可是打听到了?”
棉儿跑的面颊通红,深吸了几口气,上气不接下气道:“回.....回殿下,打.....打....打.....听到....了......”
应不染欣喜的挑了一下眉,晃着棉儿的双肩问她二公子如何。
棉儿拍了拍自己胸口,猛地噎了一口气道:“探花!”
应不染两眼一黑,不敢置信:“探.....探花?”
怎么能是探花?
江知年的水平她是知道的,连孟修儒都盛赞,怎么能是个探花?
棉儿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应道:“是....是探花殿下。”
应不染呆愣片刻,转头将视线落在江知年的寝殿处。
那幽深的目光,看的木松后脊发凉。
下一刻,看着大步走开的应不染,木松吓得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把路让出来。
速度之快,生怕应不染一个脚把自己踹一边儿。
“江知年!你出来!”应不染敲了两下门发现房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她眉头一拧,心里的那点怒气烧的更厉害。
“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应不染准备踹门而入的时候,寝殿门蓦地从里打开。
一抬头,就看见睡眼惺忪的江知年。
眼睑下透露着疲惫,人儿似乎都消瘦了不少。
应不染那刚燃起的火气,一下就消了大半。
“你.......熬夜了?”
江知年摇摇头,春闱那几日,他三宿没有休息好。
“放榜了?”
“啊?”应不染迟疑一会儿,还是点点头。
“如何?”
江知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像再问应不染‘今早吃什么’一样。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知年看了她一眼,垂下手,唤木松打水洗漱,又再度回到寝殿,翻身又躺会床榻上。
背对着应不染,丝毫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
应不染绞着手里的帕子,想着该怎么开口,才不至于伤到江知年。
“你那帕子再绞就烂了。”
江知年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应不染的思绪。
她抬眸看向江知年,一眼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让她心安的后脊。
她接过木松端来的铜盆,向前两步,把手中的帕子浸到水中,不满道:“探花。”
帕子拎起滴落在盆内的水珠,“哗哗啦啦”砸出声响,应不染用手拧了拧,目光却一直停在江知年的身上。
她看到江知年的后脊上的肌肉微微绷紧,而后又快速松懈下来。
良久,他淡淡“嗯”了一声。
没有多余的情绪,似乎早就猜到了结果。
应不染扔掉帕子,忍不住想去抱住他,手指上残留的水珠滴在她腿上,浸透裙衫,凉透肌肤。
她忽然惊醒。
悻悻收回手。
“你.....别灰心,探花郎呢。”应不染勉强笑笑,脑子里飞快思考着该怎么安慰人。
江知年并没有不高兴。
他早就猜到了结果。
庆帝怎么可能会把当朝状元,许给一个质子呢。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庆帝竟然只给了他一个探花。
按着他的文卷,他有把握考到状元,再不济,也是个榜眼。
怎么可能是探花?
他不想离开应不染,所以一心想凭着自己的实力,能让庆帝给他一个榜眼的功名。
可是一旦考个探花,若是选择在庆国为官,那就意味着他要去离盛京很远的地方磨炼。
江知年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
他盯着眼前的帷帐怔怔的愣神,突然明白了,哪怕他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仍旧不能拥有绝对把控的能力。
诚如现在的他。
哪怕很早就知晓了考题,哪怕很早就做足了准备,可他控制不了庆帝的想法。
他依然改变不了结局。
应不染见江知年不说话,心里也像堵了蹭蹭面团,难受的紧。
除了孟修儒以外,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江知年的能力。
如果江知年能得个探花,那庆国根本就无人能考中状元。
这定然是皇帝搞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