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儒还在唉声叹气,想着该如何应付皇后,却见眼前的人影一晃。
应不染后退两步,跪在孟修儒面前,认真的磕了一个头:“染儿多谢老师成全。”
孟修儒当即站起身,将应不染扶起来,嘴里不停说着:“使不得使不得。”
躲在窗后的江知年终于放下悬在心底的那块石头。
如果上一世他为了南疆的处境,在内心不断挣扎后,仍旧选择了远离应不染,那么这一世,在应不染说她喜欢上一个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人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放手。
老天是公平的。
给了他们看清内心的机会,却在重生后的世界里,让他们再次以同样的方式错过。
只不过,这一世,不敢面对这份感情的人是应不染。
春闱在即,江知年也开始忙碌起来。
似乎在昨日那场师生酒局过后,他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看起书来相较往日,更为用心。
按理来说,每年春闱应该就在这几日举行,但不知什么原因,竟然破天荒的推迟了。
但这并没有影响江知年的情绪,反倒是让他觉得有了更多时间,可以好好将知识重新温习一遍。
这日,兴乐殿突然来了一个不可能踏足这晦气之地的人。
一个和皇帝一起并肩站在庆国山顶的人。
“皇后娘娘金安。”江知年放下手中书籍,看着眼前的金缕裙衫,表情有些意外。
皇后点点头,微微抬手,示意他起来,然后她在院中扫视一圈,径直走进书房。
这地方,还是她选下来给应不染做礼学之地的。
她了解应不染,太懒。
兴乐殿虽然小,但胜在离韶华殿近,小点便小点吧。
江知年沉默的跟着皇后的脚步行到书房。
眼前摆着的两张桌子,只是一眼,她便勾起嘴角,然后精准的坐在应不染的椅子上。
兴乐殿小,所以这书房也不大,原本这个书房,是兴乐殿侍候的宫女住所改成的。
书房里最前有一张书桌,是孟修儒的。
摆放在中间靠墙的是应不染的,靠窗的是江知年的。
原因无它,应不染嫌弃靠窗子太近,睡觉风吹的太冷。
最后靠着墙的,是整整一面书架。
得了应允,江知年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皇后伸手从应不染的书桌上拿了一本《弟子规》吗,春风吹进来,帮着她掀翻了后面几页。
应不染和皇后长得很像,从这个角度看,简直一模一样。
但她看起来似乎隐藏了许多心事。
江知年对皇后没有过多的印象,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他初入皇宫时,那个高高在上风华绝代的皇后娘娘。
那时的她脊背笔挺,容貌昳丽,莫说放在庆国,怕是放在南疆这样盛产美女的地方,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江公子,你可有心仪之人?”她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上一世,皇后也曾装作不经意的问过他这个问题。
那是他和应不染的事情暴露以后,她食不下咽,整个人躺在床上病恹恹的,让他想起来他母妃去世前的模样。
大理寺卿当晚戳破了他俩的事情后,皇帝气血攻心,一病不起,皇后从外礼佛回来,也病倒了,她苦口婆心劝说应不染不要再跟江知年牵扯上关系。
皇帝更是放下狠话,哪怕是要跟南疆开战,也要杀了江知年,堵住悠悠众口。
但当年的应不染大抵是真的太年少,把爱情奉到最高的位置。
皇上对她过于严厉,又总是偏心肃贵妃的儿子,时常冷落皇后,多年积攒的不满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飘雪的夜,她一人爬上城口。
以死相逼。
说天要亡她心上人,她便以命祭苍天。
应不染犯了错,皇帝断然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带着重病的身体亲自爬上城墙,苦口婆心的劝解。
而身为质子的江知年,却只能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
地牢肮脏,满是腐烂的泥臭味。
那天皇后来的时候,他很惊讶。
但转念一想,大抵也是为了应不染。
皇后着一身红衣,又抹了胭脂,很美,能从她的脸上看到应不染的影子。
发髻也梳的很精致,但江知年还是一眼看到她眼底遮掩不住的疲惫和病态。
她目光沉重,一张口便有些哽咽:“染儿强迫的你?”
两人自幼相识,如果不是应不染每日把爱意宣之于口,如果不是那日中的合欢散,仅仅只凭少年相伴,他大抵是不会以南疆为赌注,与应不染走到这一步。
可是,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他又怎么能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应不染。
“没有。”
“你心悦染儿?”
江知年沉默了,或许刚开始他是不喜欢应不染的,可是现在,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心悦。”
皇后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捏着帕子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
她闭上双眸,尽可能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当她再度睁开眸子,听到宫女来报,说应不染爬到城墙上时,她的喉头深处传来一阵浓厚的铁锈味儿。
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从她口中喷出来。
江知年眸子闪过一丝慌乱,记忆里,他的母妃也是如此,不久就撒手人寰。
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强撑着身体,最后看了江知年一眼:“我若让你回南疆,你可愿发誓,再不与染儿牵扯?”
江知年缓缓摇头:“不愿。”
应不染是他的人,哪怕是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地牢的铁索被打开,锁链“哗哗啦啦”的声音莫名让人后脊生凉。
随着牢门的打开,一道鞭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在他身上。
江知年被打的闷哼一声。
鲜红色的血迹缓缓从囚衣里渗出,越来越明显。
在昏暗与白色交替的地牢里,极为狰狞。
江知年有一瞬间觉得胸腔像是被豁开,由外及里。
但他仍旧是咬着牙,硬生生受下皇后无处发泄的怒火。
每一鞭,都向着他的右肩。
直到那一身囚衣破破烂烂,直到血迹把囚衣全部浸染。
直到皇后再也没有力气挥起手里的长鞭。
皇后冷眼看向江知年,眸子里满是怨恨:“为什么,为什么不愿?你是南疆二公子,她是我庆国公主,生来锦衣玉食,你为什么要毁了她!你知不知道,女子的贞洁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