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逐渐平息下来,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大越上下都将几人视为平叛英雄,陆昭经此一战名满天下,颇受百姓爱戴。
一行人又在殷城待了几日,待回到定京时,已是六月初。
凯旋那日,京中万人空巷,城门处人山人海,欢呼声更是震耳欲聋。
玄甲军和龙云卫清一色的深暗甲胄中,唯有陆昭一袭红衣,金冠吊发,高坐马上。
即便在凉州风吹日晒,肤色不似往日白皙,但也难掩陆昭绝世风姿,那样明丽动人的容颜惹得千百道目光汇集于一处,她一颦一笑都显露着矜贵与恣意,似辽阔荒原中开遍山野的杜鹃花。
朝中,陆昭与萧煜等人听宣上殿,群臣数百道目光投来,良元德手持圣旨,宣读册封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运之昌,端赖良臣,珩王萧煜,忠勤勇着,勋绩彪炳,特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以彰其功!端阳公主陆昭,智勇双全,屡建奇功,册封号为‘镇国公主’,以昭天下……”
圣旨一道又一道绵延不绝,赏赐如同流水一般搬出了金銮殿外,玉阶之下,凯旋的将士们有的神情振奋、有的眼眶通红,卫审容想起死去龙云卫的将士和父亲的牌位,心中五味杂陈。
庚帝高声道:“传朕旨意,犒赏三军!”
此言一出,欢呼声如雷贯耳。
不论是叛乱平定还是瘟疫平息,都是值得大越上下举国欢腾之事,如今的陆昭堪称朝中、军中最为瞩目之人,殿外呐喊声中混杂着无数“镇国公主殿下”之声。
“叩谢陛下隆恩!”殿内几人领旨。
待欢呼声逐渐弱下来,陆昭开口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哦?”庚帝此时喜笑颜开,根本不会多想,“端阳还有何请求,朕一并允了!”
陆昭紧接着叩首,“儿臣有罪,凉州税案一事中,龙云镖局内存活之人并非只有卫将军,还有她麾下部众共七十三人,如今余六十九人,儿臣恐裴、孙余众贼心不死、蓄意报复,因此未曾上表,将其命名为‘龙云卫’带入凉州。”
“儿臣豢养私兵,其罪当诛,可这七十余人皆是平叛功臣,还请父皇赏罚分明,惩治儿臣,嘉奖龙云卫!”
庚帝听罢,心情平复下来。
七十余人的私兵,本就谈不上什么重罪,更何况如今陆昭尽收天下民心,在此关头莫说是“当诛”,就算是打了她几板子,他这个皇帝都会遭到百姓们的口诛笔伐。
让庚帝在意的,是他这个女儿心机之重、胆魄之盛,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本以为平叛之事太多是萧煜和玄甲军出力,如今看来,陆昭并非只是挂了个虚名。
他眸中的猜忌转瞬即逝,随即笑道:“无妨!仅这七十余‘私兵’,便能立下汗马功劳,正是我大越之福运。传朕旨意,龙云卫自即日起收为镇国公主近身侍卫,听从公主之令,赏赐与玄甲军相当!”
那些想借机参上一本的老臣还没来得及开口,陆昭便连忙扬声道:“儿臣替龙云卫谢主隆恩!”
庚帝走下台阶,拍了拍她的肩头。
“好,你们先下去休整一番,辰时宫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
“多谢陛下!”
---
宫宴之上,陆昭所穿的是册封镇国公主的礼衣,她面容姣好,步伐沉稳,比之从前更添了几分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冷傲,一举一动都尽显端庄大气之态。
她坐在席间,看着众宾纷纷落座,已为人妇的陆檀挽着周书临的手向陆昭这边走来。
“三皇姐。”她微微颔首,笑意浅淡,眸子似深不见底的水潭。
陆檀瞥下一眼,凝了凝眉。
她并未回应,只有些粗暴地拉过周书临的衣袖,坐在陆昭之侧。
听到陆昭册封为镇国公主时,她心中涌上了一阵极其恼怒的不平之气。
明明她才是大越嫡出的公主,明明她的兄长才是东宫太子,明明母后答应过她,只要她安心嫁人,为太子皇兄稳固住周家的势力,区区陆昭根本不足为惧。
可她不仅得了那样好的封号,有上朝议政之权,还使百姓赞颂、天下归心。
她不知道自己比陆昭差在哪里。
论出身,论才情,她都比不过自己,从小到大她都是整个定京女眷的楷模,可自从陆昭崭露头角,一切都变了。
若是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嫁人,而是早她一步插手国子监之事,如今的陆昭又怎会如此轻狂?
陆檀心中的愤恨化作唇边的一抹冷笑,“听闻九皇叔那样不近女色的人,在凉州都惹出了些不好的传言,五皇妹在庶民中抛头露面许久,就没有什么风流韵事吗?”
陆昭平静抬头,看向陆檀,在国子监见她时,她还可以装出一番温婉贤良的模样,而此刻,那趾高气昂的嘴脸已经按耐不住了。
她身侧,周书临眉间凝着一股郁郁之色,听罢陆檀的话欲言又止,将脸转了过去。
陆昭散漫道:“有九皇叔看管,我自然惹不出什么是非。倒是三皇姐,成婚不过半年,面首已经养了七八个,所谓风流韵事,是讲也讲不完的吧。”
“你!”陆檀瞪起眼,旋即笑了一声,“我身为公主,已经成了婚,养面首又如何?倒是五皇妹,还未经人事,便和外男远赴凉州,实在是有损皇家体面。”
“若三皇姐认为和外男远赴凉州是有损体面,那么入国子监呢?”陆昭挑了挑眉,“皇姐从前明明最爱标榜‘巾帼不让须眉’,难道曾选入国子监女学的你,也失了体面?”
陆檀一噎,气急败坏的同时,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拿那些曾经嗤之以鼻的女德女训和陆昭呛声。
她收紧指节,冷哼了一声。
陆昭继续道:“听闻七皇妹在牢中过得生不如死,三皇姐若是实在闲得慌,不如同我一起去探望一二?”
陆檀浑身一怔。
二皇兄谋逆,那陆瑶自然也是逆党,陆昭可以说是亲手将她送进了诏狱,如今怎么可能拉着她去探望反贼?
她明明是想用陆瑶的下场,来好好敲打自己。
平日里的她绝对不会惧怕,她和陆瑶不同,是大越皇后所出,背后有郑家和周家做靠山,怎么可能沦落到陆瑶那种地步?
但此刻她却不想多言,因为金翎卫闯入延庆宫时,她是亲眼在外面看到过的。
七皇妹同样金尊玉贵的身份,却被扯乱了衣衫和钗环,踉踉跄跄地被一路押解,如同犯了罪的庶民奴婢。
她忍受不了那样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