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散朝之后,萧煜随陆琛、周绍、郑世渊等一起被留在了勤政殿内。
几人神色各异,萧煜目光停留在庚帝案上的奏折间,垂眸不语。
他和昭昭猜测的不错,陆琛和郑家果然按捺不住了。
“珩王殿下,”周绍开口道,“听闻殿下在凉州时,曾和冯家郡主有些牵扯,此传言可是真的?”
萧煜并不意外,但还未来得及反驳,郑世渊紧接着便道:“嘉平郡主乃是罪臣之女,并非一个私德不修的罪名便可以化解,依臣之见,还请陛下派人彻查此事,还珩王殿下一个清白。”
庚帝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虑心中的天平该歪向萧煜和世家哪一边。
萧煜淡淡道:“皇兄明鉴,臣弟向来不近女色,所谓有关冯家郡主的传言,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殿内沉默了一瞬,陆琛眼眸一眯,“九皇叔是清正谨慎之人,又怎会做下勾结逆党这等大不敬之事,周公还是莫要听信流言了。”
他此言看似是为萧煜说话,实则三言两语就将一个“勾结逆党”的罪名扣在了萧煜的头上。
庚帝听罢,眸光深了几分。
半晌,他看向萧煜,沉声道:“冯云青之死,可查出了些什么别的线索?”
萧煜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回皇兄,冯云青和冯月晗之事皆有疑点,但臣弟苦于没有证据,一直隐而未发。”
此言一出,郑世渊等人都不由得怔了怔,微微皱起了眉。
“哦?”庚帝凝眸道,“你说。”
世家对萧煜的弹劾已是箭在弦上,到了这个关头他居然主动提出此案有疑点,让他心中不禁生起了几分好奇。
萧煜垂头道:“皇兄,冯云青之死,以及市井中的流言蜚语,似乎与大梁有关。”
他话音刚落,陆琛双眸微微一滞,其余几人也是顿了顿。
庚帝将手中毛笔往身旁一放,“什么?大梁?”
本来今天发生的一切,殿中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陛下知道冯云青之死不会是因严刑拷打那么简单,但他也明白萧煜身上多半是欲加之罪。
他只需要配合双方将这场戏演下去,适当地削弱一方,来短暂维护朝中的平衡,巩固他皇帝的宝座即可。
但萧煜骤然将大梁牵扯了进来,倒是真的有几分可信了。
“这本是大越内乱,与大梁有何关系……”
周绍冷不防说了一句,却被郑世渊给瞪了一眼。
很明显,殿内之人除了周绍,已经都想通了萧煜接下来要脱罪的关窍,偏偏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多此一问,给了他一个顺势解释的台阶。
萧煜缓缓道:“周大人是不是忘了,京中发现齐家与冯家意图谋反,本就是起源于大量钱财流出国境,倒卖军火。他们靠着外敌的助力有此资本,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大梁自然是没少参与的。”
庚帝脸色微变,萧煜继续道:“在凉州时,五殿下早就察觉到其中端倪,还曾给皇兄上了一封秘奏,多亏五殿下洞彻此事,玄甲军才得以在齐家起兵之前整军压境,让大梁没了可乘之机。”
眼看着局势被逆转,总不能让萧煜就这样翻盘。
郑世渊凝了凝眉,“珩王殿下似乎意在将罪责推卸到大梁身上,可他们既已无可乘之机,又何必在齐家兵败之后,在区区风流韵事上大动干戈?”
萧煜唇边含笑,“此事可以是风流韵事,但在有些人眼中,也可以是勾结逆党的重罪。”
郑世渊听罢脸色一青,知道自己掉进了萧煜精心编织的圈套里。
“冯月晗之事只是铺垫,待到十几日后,大梁探子打入凉州诏狱内部,以某种手段杀死冯云青,臣弟身上勾结逆党不成又杀人灭口的嫌疑就又重了几分,若是朝中政见不合之人再多煽风点火几句,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煽风点火”四字正戳中了急切出手的三人,让庚帝冷眼环视了一番。
“臣弟戍守越北多年,若是皇兄当真听信了大梁挑拨,以死罪论处臣弟,届时外敌入侵,猝不及防,我大越国境又如何保全?”
他说这话时并未有半分骄纵,而满眼尽是惋惜与诚恳,几乎要让人信以为真了。
如今的萧煜战功赫赫,堪称大越柱国,他生不生反心还是尚未可知的,可如果萧煜一死,大梁举兵的后果,却是一眼就可以望见的。
大梁前些日子递贴和谈,岂非是为了进谗言、害猛将,借机降低大越的警惕,再一举发兵?
权衡利弊又浮想联翩的庚帝顿时心中生寒。
“父皇,既然此事设计外敌,儿臣以为,还是要彻查清楚为好。”陆琛切声道。
庚帝凝了凝眼。
查与不查,此时已经无关紧要了,查清大梁的态度,才是重中之重。
他沉思片刻,“那就交给……端阳去查,十日之内,给朕一个答复。”
郑世渊一怔,让陆昭去查萧煜,这和直接宣告了他无罪有什么区别?
“陛下,事关重大,五殿下是涉案之人,依老臣之见,还是交给太子殿下去查最为合适……”
庚帝抬手打断了他,又耐人寻味地看了看萧煜,“恰好端阳已放下了国子监的差事,此案交给她来办,最是合适。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郑世渊千言万语卡在了喉咙当中,脸色铁青。
萧煜立刻道:“皇兄,臣弟在凉州所受的伤还未痊愈,还请皇兄准许臣弟告假一段时日,玄甲军兵权,暂由副将代理。”
“端阳放下国子监差事”的例子明摆在自己眼前,他自然也要顺势而为才是。
庚帝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其余人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好,你好好养伤,军中之事,便暂且交给旁人处置。”
萧煜垂头沉声道:“多谢皇兄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