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我终于什么都想通了。当日你在天牢之时,刘知熠猜到我肯定会去救你,他便用了某些手段,将行刑日期提前了一天,然后偷换了鸩酒,抢在我的前面,把你从天牢救出来。”
“他想得到你,但你那时对我情深,不可能会从他,于是他将你送到倚红楼,让你置身于一个饿虎环伺的境地,令你惊慌恐惧,每日每夜都活在担忧害怕之中。”
“那时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除了依附于他,你别无选择。他便趁着那个时候,对你大献殷勤,嘘寒问暖,体贴备至,用柔情一步一步瓦解你的防备之心,最后终于骗得你死心塌地的跟了他。”
“若惜,整个过程便是这样,你如今明白了吧?”
是的,我明白了。
我以为我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郎君,可那人却一直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用尽花招欺骗我,甚至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怀孕生子。
我怎么这么下贱呢?
“若惜,你尽早回头吧,我一直等着你,”叶寒梧温柔地瞧着我,“我可以等你,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我僵木着,神思缥缈。
好似已站在了岔路口,我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要我割舍刘知熠,仿佛剜了心一样的疼,尽管他那样欺骗我。
我做不了这个决定,狠不下这颗心。
叶寒梧沉沉叹息,“若惜,你还是舍不得他,可他并非你的良人。”
我抬着泪眼,除了哭泣,我没法说出一句话,喉咙仿佛被哽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
叶寒梧用温热的手指帮我拭泪,眸子里的爱怜一如往常,他俊秀清瘦,眉眼温润如玉,“若惜,如果我说,他对你只是图一时新鲜,并非真心,你会信吗?”
我摇着头,眼睛里已流露出心慌恐惧。
他又道:“如果我说,他已是公主的入幕之宾,你又会信吗?”
“不!不!不可能!”我蜷着身子瑟瑟发抖,不敢相信叶寒梧说的每一个字,“他不会的,他说过只喜欢我一人的。”
叶寒梧平静道:“若惜,他对你说的谎话,难道还不够多吗?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
我哑然,无言以对。
是啊,刘知熠骗了我,倚红楼这么大的一个骗局他都做得出来,再对我说几句甜言蜜语的假话,对他来说,有什么难的?
叶寒梧已捧着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若惜,你好好想想,他有说过要……何时娶你吗?”
我像被人扇了巴掌似的瘫软下来,甚至都坐不住了,直往椅子下滑倒。
叶寒梧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扎在我心上的尖刀。
对的。
刘知熠从未说过要娶我。
他说了无数的甜言蜜语,却唯独没有说过——
会何时娶我。
他好似从未想过要给我一个名分。
我不是妻,不是妾,却已怀上他的孩子。
那我是什么?
是青楼里的烟花女子,不知廉耻,自甘下贱。
怪不得,他执意不肯让我进入侯府居住,是怕我污了宁远侯府的声誉吗?
“若惜,”叶寒梧已用力扶住了我,将我拥入怀里,他的衣袍温暖如昔,仍是弥漫着沉水檀的气息,“你嫁给我吧,你本就是我的未婚妻,我俩曾相知相许,两年前就订下了白头之约,我一直在原地等你,永远是你的梧哥哥。”
梧哥哥……
可我仍是摇头,极力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不要,我不要嫁给你,对不起……”
叶寒梧并未勉强,只是淡淡道,“今日刘知熠是不是说他朝中有事,不会回来?”
我惊愕地望着他。
“因为今日是公主的十七岁生辰宴,他要去与公主相会,”叶寒梧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我,“若惜,你若想见他,我现在可以带你去。你敢吗?”
我敢吗?我不敢。
我好害怕,好心虚,我怕自己一直依恋着的那个怀抱,竟已不属于我了。
好似天要塌了一般,神魂俱灭。
叶寒梧讥讽开口,“宋若惜,你真懦弱,你曾经那么高傲矜贵,现今居然连去看一眼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国公爷征战沙场的血性竟一点儿都没传到你身上!”
我知道叶寒梧在激将我。
好罢,我决定去。
不管我将会看到什么,总是需要面对的。
鸵鸟将头埋进了沙子,便以为可以掩盖住真相,可我真的能自欺欺人,还要妄想着守住那一丝掺着无数谎言和心机的宠爱吗?
叶寒梧深深注视我,握住我单薄的肩,“若惜,你只需听从我的安排便可,无论你看到什么,都需要冷静。世事难测,但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后……给你依靠。”
他带我来到了临京城里最大的酒肆,逍遥坊。
一处纵情声色的欢娱之地,临京城里的高官显贵常常在此流连忘返。
这里最大的特色不仅是美酒佳肴,而且还有极富诱惑的异域歌舞,胡女们衣着旖丽,肌肤雪白,如蝴蝶般旋转起舞,风韵与中原之地相比,似也别有滋味。
我换上了胡女的衣裳,梳了异域的发辫,戴着流苏头饰,面上笼着一层白纱,混在一群作同样打扮的胡女中间,跪坐在大殿的角落处,吹奏客人们喜欢的乐曲。
此刻我已是为舞女伴奏的乐师。
用的乐器是胡笳,我并不会,但叶寒梧说我只需将它摆在唇边装个样子便成,不用吹出声音。
我依言照做,低眉敛目,手拿胡笳,做出一副认真吹奏的模样。
堂上的贵客正在饮酒谈笑,无人注意到我。
我看到了坐在主位的赵初瑶,她今日穿得倒并非奢华隆重,而是改做家常打扮,鹅黄绣裙,发鬓轻挽,一双秀目盈盈娇俏,眼波流转如水,时不时地瞧着身旁的刘知熠。
是的,刘知熠正坐在她身旁,果然京栩卫的军务只是个幌子,到逍遥坊里与佳人相会才是真的。
此时刘知熠已饮了不少酒,眉梢眼角都是脂胭色的醺红,桃花般的凤眸微微眯起,目光潋滟,神色轻佻,唇色殷红,仿佛是将玫瑰的花汁碾碎了涂抹上去,那股俊美妖孽之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