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外十里亭
“臣,大梁水师都督陈子昂,恭迎永慧梁国长公主千岁、恭迎雍王千岁,恭迎永琳公主千岁。”
陈子昂率众将、参军柳世恭及数千将士出城十里,官道上跪地迎接。
“停车!”
萧思钰推开车门,顾不得亲卫摆上下车的阶梯,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也顾不得残雪路面湿滑,他快步跑到陈子昂,面前将其扶起:“大都督,这残雪地面湿滑,快快起来,诸位将士都起来吧,思钰惭愧啊,惭愧啊!”
说完,又左右一一上前去扶,然后萧思钰来到陈子昂身边,几乎半弯腰的对着陈子昂和军中众将行了一个大礼。
抬头诚恳万分的说道:“诸位为我大梁镇守北方门户,劳苦功高,思钰不敢当诸位将士大礼,思钰代陛下,带梁国百姓谢大家了。”
说罢萧思钰又弯腰深施一礼,陈子昂连忙拉住萧思钰。
“雍王,为国赴难,身陷敌国,我们这些梁国将士,心中有愧啊,愧对陛下,愧对社稷,也愧对殿下。”
萧思钰摇摇头,再次对众人大声说道:“思钰不过弱冠,故而身在北国,也做不了什么事情,而定江防线乃是梁国根基,望大都督和诸位为国守好樊篱,上安社稷,下抚黎民,则思钰不足为惜。将军不惜身,本王亦无惧也!”
陈子昂重新审视了一眼这个弱冠少年,昔日太子也曾经代替陛下巡边,但是却无如此气度谈吐,陈子昂越发明白陛下的心意,心中暗自幸喜,这小子或许值得自己效忠扶持。
“为大梁,为陛下、万死不辞!”陈子昂一声大喊
军中众将其声高呼“为大梁、为陛下,万死不辞!”
……
叶落河掀开车帘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一笑
“殿下,不错,这一番话已得为师真传了,为君者事情让人去做,但是话得说到位才行。”
叶落河的目光落在陈子昂身后的一个谋士身上,那人也向他看了过来,微微一点头,叶落河一笑,点头回应了一下,放下帘子,叶落河笑了。
“居然是世元(柳世恭表字),呵呵,有意思,居然会在此处遇见,这小子藏的够深的。”
陈子昂又来到永慧公主车驾前行礼。
“臣,陈子昂参见长公主千岁!”
永慧不便下车一见,车内开口说到:“大都督不必客气,适才雍王所说的话,也是本宫的心理话,不过本宫王叔新薨,皇妹此时心中悲伤,大都督就不必拜见了。”
陈子昂应了一声诺,回头翻身上马,大手一挥:“殿下回营!”
回营路上,陈子昂与何元朗并骑而行,轻声攀谈。
陈子昂侧身问道:“师弟,你与拓跋宏一路相处下来,有什么感觉?”
何元朗拉紧缰绳,开口说到:“师兄,拓跋宏是人杰,更是英雄,他只要回到北朝,日后必定是南朝最大的敌人,他若在皇位争夺中落败还罢了,但是倘若让他登上北朝帝位,对我们梁国来说将是生死之敌。”
陈子昂低声说到:“如今他是迎亲使,为了殿下们的安危,为兄不方便动他,但是你要去魏国,如果有机会,杀了他,当然前提是不能影响到殿下的安危。”
何元朗有些为难:“师兄,他的境界为后天八阶上,与我相当,而且身边的两位结拜兄弟修为应该都不低,其中一个我看不透,就是李存孝,从未见他出手我总觉得他隐藏着什么。”
陈子昂有些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说到:“元郎,师父虽然非他所杀,但是拓跋宏和独孤文钦首当其冲,此仇不可不报,师兄我坐镇江都,无法去魏国,你的武学修为在我之上,突破到后天九阶应该不会太久了,我们吴公一脉,武道传承还是在你身上。”
何元朗点头应了下来,看着陈子昂,他没有犹豫:“师兄,独孤文钦我一定要杀的,至于拓跋宏,我会看时机,不过叶少傅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动他,而是要跟他联合。”
陈子昂眉头紧锁,陷入沉思,遂即又点点头:“明白了,七殿下在魏国需要臂力,这是当务之急,不可因私废公,师弟,你过去可以多听从叶少傅的安排,南朝论及谋略,他无人可及,还有有件东西,我要转交给你,这也是师父的意思?”
何元朗低下头,脸上难掩悲伤,他已经猜到了那是何物,只是他的心情无比沉重,他低沉开口:“师父的遗体是否已经送走了?”
陈子昂点点头,何元朗又说到:“今夜,让我去祭奠师父的遗物吧。”
陈子昂答应下来:“你去我帅帐书房,我在那里安排人给你搭床。”
何元朗忍不住滴下一滴眼泪。
“师兄,我要成为四大宗师,而你必须成为天下新的军神!”
陈子昂用目光给了何元朗答案,何元朗低声说道:“师兄,我就去拜祭就好了,今夜叶先生下了命令,让我在大营外住扎,而且今夜戒严,任何人不得离开风凌渡!我先去安排了,安排好,我自会入营拜祭!”
何元朗说完打马而去,陈子昂看着远处的何元朗,冷笑着自言自语道:“叶少傅,你小看了本帅啊,我若真想杀拓跋宏,上次就下手了。”
延绵十数里的风凌渡大营,在远处地平线上显露出来,身后的夕阳就映照着辽阔无边的洞源湖,又是一副壮丽的风景画。
……
夕阳从远处的洞源湖缓缓落下,金色的霞光映照着整个湖面和江都城的城墙和每一栋建筑,将整个山河、城池染成了一遍金黄色。
“夕霞披洞源,金光染江城;今夜狂欢去,明日宿酒归;不知故城里,待忆有几人,昨夜风月时,欢哭是何人。”
拓跋宏与李存孝站在风月楼的五层露台上,眺望着天下盛景—洞源栖霞,拓跋宏端杯尽饮,做了一首诗。
诗刚念完,只听下四楼露台传来叫好声。
“好,好,好,不知故城里,待忆有几日!不知那位仁兄,近乡情怯?”
李存孝脸色一冷,将手放在剑柄上作势要拔出,拓跋宏伸手往李存孝手上一按,轻轻摇摇头。
拓跋宏对楼下大声说到:“不知那位仁兄在楼下,相遇就是缘分,不如上楼对饮一杯如何?”
楼下之人笑着答应:“好,正有此意,打扰了。”
只听见随着一阵破空风声、一个蓝色身影从下方飞身而上,一个空翻落在露台的一个栏杆柱上,单脚而立,身型纹丝不动。
拓跋宏忍不住暗赞:“此人好身法!”
拓跋宏又上下打量此人,此人有些瘦弱、身材修长,一头长发简单的束了个发髻,用一根玉簪一插,其余随便散在脑后,四处还有没有收拢好的发须在风中飘舞,男子的看不出真是的年纪,看样子不过三十岁上下,但是看气质又仿佛四五十的智者,微微眯着的眼睛,带着三分笑意,半尺胡须、面带微笑。
拓跋宏一抱拳:“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来人从露台栏杆上飘然落下,罗克敌本来房间内跟两个舞女嬉戏,听到露台的响动,一把推开两个舞女,直接拔刀就冲到露台。
“那里来的贼子,妄图对我大哥不利!”
“三弟,不得无礼,将刀收起来!”
拓跋宏一声训斥,又对那人抱歉道:“先生见笑了。”
那男子点点头,然后抱拳深拱一礼:“小人申行之,见过晋王殿下。”
男子一报拓跋宏身份,李存孝和罗克敌一起拔出兵器:“你是谁!谁何来意?”
拓跋宏将手向后一抬手:“二弟,三弟,稍安,收了兵器,申先生显然再此等候我们许久了,不妨听听申先生要说什么。”
申行之指着远处洞源湖的夕阳,那里正好有风凌渡的大营,然后笑着对拓跋宏说道:“梁国水师源自大夏,传承至今已有三百多年,造船、操船、战法皆天下第一,除非南朝内乱,水师倒戈投靠,否则北朝不可能过得了定江,看个表面毫无用处,所有涉及水师机密的兵士工匠全部在梁国登记在册,一应家人都在近畿之地安置,无人敢叛国。”
李存孝一听申行之的话,马上将剑收回剑鞘,又对罗克敌说:“三弟,你去让那两个舞女走,然后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进五楼!”
罗克敌虽然不了解此人的来历,但是二哥这样说,他还是点头去办了。
拓跋宏开口问那人:“申先生还没有说明身份,说明来意,但是看先生刚才说的话,好像对大梁水师很了解。”
申行之笑道:“殿下,我乃周王府幕僚,来此处见殿下,自然有话要说,不妨我们进里面细谈。”
“请!”
拓跋宏伸手让出一个身位来,申行之点头,笑着飘然入内。
三人在厅内坐下,拓跋宏目光如刀的看着申行之,沉声的开口问道:“先生既然是本王四弟的门客,为何要来见本王。”
申行之笑着自斟自饮,抬头笑道:“殿下回京,九死一生,若想绝处逢生,得有人做殿下的靶子才行。”
拓跋宏脸色如冰,双眉紧锁,声音带着丝丝杀气:“呵呵,先生你这话本王怎么听不明白?”
申行之放下手中的杯子,冷冷回答:“如果陛下让殿下马上就藩,殿下去还是不去?如果陛下临终之时,有人建言为太子清除隐患,殿下该当如何自处?
还有,若陛下知道,殿下还有其他的心思,他会如何?
朝中汉臣尽数归于齐王、信国公已经放下兵权,接掌其位置的是五国公中的随国公杨忠还有唐国公李弧;局势还不明白吗?
此时殿下回京,你就是众矢之的,若无人给你做靶子,殿下就等着万箭穿心吧。“
拓跋宏平静下来,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举杯说到:“申先生,同饮一杯吧,只是先生要背主,这让本王觉得毫无道理。”
申行之举杯同饮,微笑道:“小人进入周王府,不过就是为了今日而已,所以谈不上背主,殿下才是日后的明主,殿下身边需要谋臣,一叶障目,天下皆暗,叶落河固然谋算天下无双,但是殿下别忘了,他是梁臣,他为殿下所谋的一切只是为了让雍王日后可以顺利归国。”
拓跋宏用手轻叩桌面,平静的看着申行之,申行之坦然而坐。
“先生说的话,今日本王当没有听过,我们今日也当没有见过,本王是陛下的儿子,陛下什么旨意,本王就如何执行,希望先生以后谨言慎行,莫要祸从口出,另外先生若无意为周王谋周全,不如早些离开周王府,此乃本王好言相劝,望先生莫要自误。”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申行之突然一阵狂笑:“本以为晋王殿下是个洒脱的人,有真性情,不料说话也会不实不尽,罢了,小人能看懂就好,不会因为殿下几句话,就不做事了,有一事告知殿下。”
拓跋宏目光一凝,遂即也笑道:“说说看!”
申行之说到:“周王带兵三万到了樊州,打算迎接永慧公主一行去荆州周王府小住,希望殿下早做准备,此事一发,朝野关注的焦点自然会从殿下身上转移到周王身上,此计是小人为殿下做的第一谋,往殿下记在心上,三策之后,殿下如果还不愿意信小人,小人绝不再留北朝。”
申行之起身一抬手:“晋王殿下,告辞。”
说罢转身出了大厅,从露台飞落而去。
“大哥,这人来历还是不清楚啊!他的话不能信!”
拓跋宏看着申行之离去的方向,认真说道:“老二,你连夜去大营见叶先生,将这消息告诉他,至于如何安排,叶先生自然会拿主意,真话还是假话,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