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西街道东亭村,菜地尽头亮着昏黄灯火。
韦自谦家的塑料棚在暴雨中哗啦作响,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窗边叠纸船。赵新民的手电光扫过她们稚嫩的脸庞,呼吸陡然粗重——多像老家祠堂里供着的童女纸人啊。
赵新民躲在菜地边,偷偷观察韦家的动静。等了半天,一家人才关灯睡觉。赵新民正要动身,又见不远处有个老头坐着,一直坐到12点多老头才去睡觉。
凌晨两点,他踩着偷来的43码运动鞋潜入菜地。金属门上的通风格栅结着蛛网,赵新民抽出别在后腰的八棱锤,锤头还沾着上周灭门案的黑褐色血痂。
“轰——”
火车轰鸣掠过时,他猿猴般攀上门框。雨水顺着通风口浇在蒋欣琳惊醒的脸上,赵新民闪电般扑倒这个农妇,铁锤砸碎颅骨的闷响湮灭在雷声中。
手电光柱扫过蜷缩在床角的两个小女孩。她们还保持着睡梦中相拥的姿势,碎花睡衣上溅满母亲的脑浆。赵新民突然想起初恋嫁衣上的牡丹刺绣,喉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翻找现金时,医用橡胶手套在纸箱里蹭出令人牙酸的声响。5200元皱巴巴的钞票被他塞进贴身口袋。
雨更大了。赵新民褪去橡胶手套,指尖抚过女孩尚存余温的脖颈。棚顶白炽灯突然闪烁,在他畸变的瞳孔里投下血色光斑——
这个被世界遗弃的怪物,终于在自己缔造的尸山血海中,完成了对命运最恶毒的献祭。
血水混着雨水在地面蜿蜒,勾勒出一幅扭曲的油菜花图腾。
而三十公里外的法医室里,李睿正躺在解剖台上。他看着头顶的日光灯,陷入无尽的伤痛。
几十条人命的血债还未清算,即便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依然不足以告慰这些逝者的在天之灵。
凌晨2点30分,他才渐渐有了睡意。
他想着,赵新民的照片发给了全省各个分局、派出所,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个杀人狂魔,只要他敢露面,就一定跑不掉。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他一直提心吊胆的,总感觉会有事情发生,刚刚产生的睡意也随之消散了。
城西,废弃化肥厂。
赵新民蜷缩在生锈的反应釜里,湿透的钞票紧贴着胸口。
他掏出那叠染血的5200元,百元大钞被单独抽出用塑料袋密封,剩下的零钱——三张皱巴巴的十元、五枚沾着脑浆的硬币——被他随手抛向通风口。
暴雨中,纸币像垂死的白鸽在铁架间翻飞。一枚五角硬币卡在泄压阀缝隙里,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让他想起在砖窑领到的第一笔工钱:三十六块八毛,全是一角两角的零票,被工头扔进煤堆里说“凑个整再拿”。
“叮——”
硬币坠入下方蓄水池的声响,惊醒了暗处的野狗。
李睿从解剖台上起来,拿起桌上的烟,却发现已经空了。无奈,他走出法医室,想找雷辰借点。
“李法医,”戚薇惊讶地看着门口的李睿,“你怎么还没睡?”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旁是呼噜打得震天响的雷辰。
“睡不着,”李睿说道,“你们情况怎么样?”
“找到了两个新视频。”戚薇将笔记本转过来,监控画面定格在城中村便利店——
赵新民正将购物篮里的猪肝换成更贵的牛肝,却把找零的七枚一角硬币丢在了收银台上。
“他不要零钱!”戚薇说道,“还有一个。”
监控画面定格在一个小巷子——他手里拿着几十元的零钱,但走着走着,突然毫不痛惜地将它们抛撒到风中。
李睿拿过桌上的烟,烟灰缸里堆满扭曲的烟蒂,“他对金钱有一种贪婪的追求,但是却又对分币和角币从心里排斥。”
画面里,五张一元纸币被雨水泡成纸浆,像极了祠堂里褪色的纸钱。
就在此时,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出什么事了!”
雷辰从睡梦中惊喜,猛地坐起身,一把抓过电话,“喂!”
“桥西街道东亭村,发生命案!”
“什么?”雷辰面露惊色。
李睿拍了拍戚薇,“快,调取桥西街道东亭村附近所有的监控摄像头!”
戚薇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凌晨1点半左右,有个身影在村西的路口出现过,之后便朝着城西化工厂方向步行,直至消失在监控里。”
李睿盯着屏幕上的背影,“是他!”
防暴车的警笛撕破雨幕,雷辰攥着配枪的手指节发白。
“我们兵分两路,”临上车时,李睿却提议道,“你去化工厂,我去东亭村!”
雷辰本想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也没有把握,赵新民还会在化工厂等着自己去抓。
车灯扫过化工厂残破的围墙时,他猛然抬手——泥泞路面上,43码运动鞋的波浪纹鞋印间,散落着三枚沾血的一角硬币。
“c组封锁西侧排污口!”他踹开锈蚀的铁门,夜视镜里泛起绿光。
废弃反应塔顶端,一道黑影正用铁锤撬动通风盖,八棱锤上的黑褐色血痂在探照灯下泛着油光。
派出所的民警把一对夫妻领到门口,对李睿说道:“就是他们报的警。”
“警官你好,”丈夫率先开口道,“我叫金伟,是韦自谦的邻居,我们是老乡,一起做生意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韦自谦出事了的?”李睿问道。
“2点30分,”金伟非常确定地说道,“每天这个时候,我就和他一起骑着三轮车去卖菜。”
“他平常睡觉没有那么死。”金伟说,“我把门拍得山响,屋里也无人应声。我怕耽误了卖菜,就翻了进取,在窗前一看,发现大床上韦自谦两口子和他儿子身上和头上全是血,被子也都是黑红一片。”
金伟老婆说道:“我到西边的小房里去看,韦自谦的两个女儿仰身躺在床上,身上没穿衣服,头部全是血,两人的腿朝床下垂着。我连忙喊‘出事了,出事了’,附近人来了才想起来报警。”
“我最心疼的是韦家三个孩子。”金伟老婆的肩膀突然塌下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韦自谦的小女儿笑笑平日里叫我干妈,很讨人喜爱。”
喉头剧烈滚动,像是吞下烧红的炭块,“看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赵新民!”李睿的怒吼惊起夜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