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姨娘,在……在三公子处学了段时间规矩,奴婢,婢女受益颇多,往后定会好生照顾您的。”夏安说道,声音显然有些紧张。
“学规矩就学规矩,怎么还把人给吓到了?”孟妤诧异道,“你都学了些什么规矩?”
孟妤提起这些事,夏安便又眼前阵阵发黑,仿佛瞬间回到了审问金美玲和红袖楼老鸨的地牢里。
那端方俊朗、如琨玉秋霜般的清瘦公子一袭银白锦袍,面如冠玉,眸似静潭,无悲无喜。
他摊开手掌从容不迫地在炭火上烤着手。
暗色的火焰将那双修长漂亮、节骨分明的手映的愈发苍白透明,恍若不染纤尘的玉骨般好看。
然而就在那双手的下方,插在炭火里的是被烧得通红的铁烙。
血迹被一点点烘干蒸发,将烙铁的颜色染得更加深沉浑浊。
在他的背后,是被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金美玲和桂姐。
奄奄一息的求饶声,比尖锐刺耳的惨叫声,更加可怕。
夏安就站在三公子的面前,观了大半的刑。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地牢的,只知道自己在地牢里见到的应该不是三公子,而是阎王爷、罗刹鬼。
那日三公子甚至都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但对夏安来说,那种恐惧已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她清楚地明白了,这是三公子再警告她。
要是白马寺的事再有下一次,恐怕挂在那砧板上的就是她了。
想到这儿,夏安狠狠打了个寒颤,却只字不敢提自己见到的事。
她说道:“三公子心善,要奴婢也跟着冬宁她们学识字算数,免得以后连个药方都看不懂……”
“对了,白马寺知道了那金氏从前做的事,便送了两盏莲花灯和一只兔子来谢罪。”
“三公子说莲花灯不便放在清平轩供奉,就先留在他那儿了。”
“那只兔子三公子则派人送了过来,姨娘可要瞧瞧?”
孟妤察觉出了夏安在转移话题,但她不想说,孟妤也不愿强求,只问道:“是哪一只兔子呀?”
她记得不空的兔子可是个个都有名字的。
“是叫‘圆圆’的那一只。”夏安说道,“姨娘这会儿可要我抱过来玩会儿?”
圆圆?
怎么偏偏是这只?
孟妤正准备开口让夏安把兔子抱过来瞧瞧,可这时却有客来了。
“孟姨娘,我听闻你的脚伤都痊愈了,特来看看你!”
清脆又不失柔和的声音传来,来者是赵菀晴。
赵菀晴今日一身浅紫色齐胸襦裙,外面罩着一件雾蓝色绣水仙纹的薄纱大袖衫。
乌发挽成凌云髻,发间以紫玉簪摇相配,耳以紫色铃兰玉石相坠,整个人温婉而又不失明媚贵气。
盼儿一身淡紫色衣衫,发间竟也簪了几朵绢花。
主仆二人显然都是收拾过了,瞧着是要出门的样子。
“我这点伤哪里用得着表姑娘您亲自来看呢?”孟妤听着赵菀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起身虚虚地行了个礼。
还没等夏安将她扶起来,赵菀晴就故作亲昵地牵住了孟妤的手:“诶,孟姨娘和我客气什么?这几日呀春光正好,孟姨娘您又在府中憋了这么多日,不如今日同我出门逛逛吧?”
“我邀了几位夫人小姐吃茶,其中还有你的熟人呢......”
无事登门,非奸即盗。
孟妤心生警惕,面上柔柔地说道:“妾身不知表姑娘您说的熟人是......”
“这还容我买个关子,但孟姨娘你要是见了她,必定欢喜。”赵菀晴说道,“孟姨娘不会不赏我这个脸吧?你放心,叔父那处我已经说过了,他已同意你出府了......”
孟妤见赵菀晴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来,估摸自己今日怕是拒不了这邀约。
她索性说道:“既然表姑娘盛情难却,妾身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妾身这情况您也知道,妾身恐怕要多带两个丫鬟随身了。”
“孟姨娘尽管带着便是。”赵菀晴笑意盈盈地说道,余光却瞥向了屋内的秋绥和冬宁。
秋绥也就罢了。
这冬宁赵菀晴昨日才想起来,她从前是在慕云园的书房伺候笔墨的小丫鬟,如今竟也送到了孟妤的身边。
“那孟姨娘先梳妆打扮一番,我正好坐在院中喝茶,待你收拾好了我们再一同出发?”赵菀晴说道,越过屋内榻边的方窗,她恰好能看到窗外空地上栽着的杏花树。
枝头的杏花簇簇繁茂,如粉霞漫天。
而树下,亦散落着不少杏花花瓣。
许是鲜有人扫撒此处,地上的花瓣依旧完整,倒是没有如周澹容那日靴子下碾碎的杏花那般零落可怜。
这孟妤才入府几日,竟能让“萧融”这般偏宠?
可见此女心思之深。
还好她只是个姨娘,不然这事就难办了。
赵菀晴如此想到。
——
宿松县,凝香坞。
凝香坞位于宿松县最繁华的街巷,占地良亩,主楼有三层之高。
青瓦白墙间点缀着朱漆廊柱,飞檐翘角处悬着青瓷风铃,楼间以九曲回廊相连,廊下悬着二十四盏琉璃八角灯。
主厅前的水池中,数尾锦鲤逆着水流摆尾,搅碎了满池的落英。
身着月白衣裳的小厮侍女捧着描金木盘往来穿梭,回廊的绣花幕帘后偶见珠钗晃动,琵琶轻拨之声绕梁不绝。
宿松县托萧员外的福,颇为富庶繁荣,商业兴盛。
所以这凝香坞就算是拿出去同京城的茶楼酒肆比都不算差的。
而也正是如此,凝香坞内的宾客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孟妤从正门走进时,耳边便是连绵不断的嘈杂之声——有碎语闲聊的声音,有迎客高呼的声音,有男子推杯换盏的劝酒之声,亦有女子笑意盈盈的打趣之声。
孟妤什么都看不到,便对声音更加敏感。
许久没到这等地方来,一时间她还有些不适应。
好在冬宁和夏安都察觉到了孟妤的紧张,夏安扶着孟妤,冬宁则时刻盯着脚下和四周,都怕孟妤出什么意外。
好在进了二楼雅间后,周围便安静了许多。
“赵姐姐,你可是让我们好等啊!”一道年轻娇俏的声音传来,“哟,你旁边这位是何人?我怎么从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