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方嬷嬷双手稳稳端着紫檀木食盒,迈着细碎的步子踏入房中。
食盒里码着四色点心,有酸枣糕,玫瑰茯苓糕、金丝蜜枣粽,另有一盏浮着雪燕的杏仁酪尚冒着袅袅热气。
这些皆是时下女子所好,方嬷嬷料想这位圣女应当会满意的。
“圣女昨夜睡得可安稳?”方嬷嬷将青瓷碗盏摆上桌,问道。
姜冉笑着回她:“甚好,多谢嬷嬷关心。”
待将膳食一一摆放妥当后,方嬷嬷准备要退下时,忽又想起一事,便微微欠身,和声询问姜冉:“圣女,宫宴在即,不知需不需要老奴帮您定制赴宴的衣裳?
这帝都之内,花绣娘的手艺堪称一绝。虽说她开价颇高,可凭借那超凡手艺,达官显贵们依旧趋之若鹜。
若您需要裁制新衣,老奴这便下去替您安排。”
姜冉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思绪不由自主飘向过往。
未与陆氏离开姜府之时,她便在花绣娘处定制过几件衣裳,还有绣工卓绝的手帕。
她记得那时还是春桃陪她一起去花绣娘的绣坊,帮她挑选绣样,与她一道讨论花色。
如今她重返帝都,却顶着西域圣女这一特殊身份。
平心而论,春桃在她心中的份量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婢女。
她心中也时刻惦记着春桃,不知春桃是否安好,是仍在故地盼她归来,还是遭遇了什么困境。
可如今形势复杂,她这圣女身份备受瞩目,一举一动皆被众人审视。
贸然找人打听春桃的现状,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不必要的猜忌。
思及此处,姜冉暗自叹息,只能安慰自己日后有机会,再探寻春桃的消息。
说回花绣娘的手艺,那可是有口皆碑,无人能及。
达官显贵之家的女眷,为求得一件花绣娘亲手绣制的衣衫,不惜一掷千金。
寻常百姓家,哪怕想见花绣娘一面,都得费尽周折,甚至常常是求而不得。
偏这位方嬷嬷却说只要姜冉需要,她就能替她安排。
花绣娘亲手裁制的新衣,谁能不心动?只是……
她如今已是西域圣女,阿莱娜为她挑选的衣物,每一件都与她圣女身份极为契合。
其中也不乏适合宫宴穿着的华服,实在无需再耗费心思购置新衣。
这般思索过后,姜冉婉言谢绝道:“嬷嬷,我的行李之中,已有合适的衣衫,不必再劳烦嬷嬷操心。多谢嬷嬷这般贴心。”
方嬷嬷闻言,连忙应道:“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圣女不必客气。”
姜冉吃饭时需摘下那层神秘面纱,方嬷嬷心领神会,转身便打算关门离去,想着待姜冉用完膳,再来收拾碗筷。
就在方嬷嬷即将踏出房门之际,姜冉突然出声叫住了她:“嬷嬷平日里想必事务繁忙,往后若有日常琐事,我自会吩咐下人帮忙,就无需嬷嬷特意跑这一趟了。”
姜冉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她留意到方嬷嬷额头细密的汗珠。
心想方嬷嬷大概率是东院服侍沧溟的人,因自己的到来,才不得不东西两院来回奔波,长此以往,怎能不累坏。
方嬷嬷听闻姜冉这番言语,心中不禁暗自赞叹,这圣女心思竟如此玲珑。
自己每日东西两院两头奔波,确实疲惫不堪,可一切都得听从主子的安排。
方嬷嬷刚想开口婉拒姜冉的好意,姜冉又接着说道:“若是国师问起,我自会向他说明。”
有了姜冉这句话,方嬷嬷便无需担忧会被主子斥责。
毕竟是圣女亲自表示无需她贴身服侍,于是方嬷嬷脸上绽开一抹笑意,恭敬地向姜冉行了一礼:“多谢圣女体恤。”
与此同时,在屋顶之上,两名暗卫隐匿其中,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姜冉房间周遭的动静,一边低声闲聊起来。
一人率先开口:“方嬷嬷在府中可是资历颇深的老人,地位尊崇,向来只服侍主子。
我在这府中待了这么久,从未见过方嬷嬷对主子以外的人另眼相看。
原以为,只有未来的夫人能让方嬷嬷这般恭敬,没想到这圣女竟有这般能耐。”
另一人接话打趣道:“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方嬷嬷已经把圣女当作未来的夫人伺候了?”
那人不假思索地回应:“难道不是吗?我瞧着主子对圣女关怀备至,还特意调派咱们二人来保护圣女。”
另一人则神色一正,劝道:“大约是咱们府里向来鲜少有人入住吧,更何况圣女身份特殊。
咱们可切莫随意揣测主子的心思,只需专心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护好圣女周全。
你难道忘了影月影霞的下场了吗?”
提及影月影霞二人,暗卫队众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作为队中为数不多的女暗卫,她们曾被主子派去保护姜府嫡小姐,可谁能想到竟把人跟丢了。
二人千里迢迢赶赴北疆领受沧溟的责罚,之后又被调去看守水牢。
水牢,那是何等阴森可怖之地?此地专门羁押穷凶极恶之徒。
其中半数罪犯,嘴硬如铁,任严刑拷打,也绝不招供。
另一半更是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或因身份显贵,或因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无法公开处刑。
为让他们饱受折磨,便被幽禁于这水牢之中,在冰冷刺骨的污水里,消磨意志,受尽苦楚。
影月影霞身为女子,竟也被沧溟派往如此凶险之地。
想到二人如今的凄惨境遇,那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说得对,还是老老实实完成任务要紧。主子一旦动怒,后果不堪设想。”
自返回帝都之后,沧溟愈发忙碌起来,相较之前在军营的日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人虽同住在国师府,姜冉却已连着两日未能见着沧溟的身影。
每日天光还未大亮,沧溟便已匆匆出门。
府中仆役私下议论,说是国师有时处理繁杂事务直至深夜,路途遥远,索性就宿在外面。
眼瞧着明日便是庆功宴,姜冉不禁暗暗思忖,沧溟这般忙碌,分身乏术,想来是无暇参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