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雪白的衣角拂过门槛,他目光扫过梳妆台,唇畔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圣女竟会梳妆?”
“让您见笑了。”
姜冉慌忙放下梳子,却见镜中自己给花花扎的歪扭发髻,活像顶着团乱草。
她本来想给花花绑一个好看的发簪,让她更显俏皮可爱。
可这发丝却像是故意作对,稍不留意就相互纠缠,差点打成死结。
姜冉看着这一团乱发,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心中暗自感叹,自己终究是没有春桃那般心灵手巧的天赋,这种细致活儿实在难以驾驭。
她耳尖微红,扯下簪子就要重梳,却被花花冰凉的小手按住。
“好看。”
花花仰起脸,乱蓬蓬的发髻随动作晃动,像随时都会散架,“像...像阿娘扎的。”
这孩子,也太不会找补了,这话说出来,也不怕她娘在外面打喷嚏。
大祭司霍阑缓步走近:“若圣女不弃,可否让霍某试试?”
不等姜冉应答,他已执起青丝。
姜冉正瞧着,偏过头同霍阑搭话:“大祭司怎么会突然到这儿来了?”
霍阑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笑意,解释道:“本想着约圣女一道用过早膳,没成想您先行一步离开了房间。问过仆人,才晓得圣女来了此处,便寻了过来。”
姜冉轻轻“哦”了一声,心下恍然,又不知该接什么话,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见霍阑修长手指穿梭发间,不过片刻便绾出精巧的双螺髻。
末了从房中的花瓶前,信手从中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儿别在花花的鬓边。
姜冉着实没想到堂堂大祭司此刻竟亲手为小女孩绾发,动作娴熟又轻柔。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那发髻在大祭司手中,被打理得精致妥帖。
自己身为女子,竟也比不上这手艺,实在让她自愧不如。
霍阑一番操作,看的姜冉心服口服,她脱口而出:“没想到大祭司这般手巧!”
“惭愧惭愧。当年令堂最喜此髻,还说过以后也要帮自己女儿梳发。”
霍阑退后半步端详,语气轻得像叹息,“圣女可会觉得眼熟?”
姜冉怔怔望着镜中陌生的发式,胸口突然闷痛。
她眼中闪过一丝探寻,追问道:“听大祭司的意思,您与我生母很是相熟?”
霍阑微微颔首,眼中浮现追忆之色,语气中满是敬重:“年幼时,霍某曾有幸目睹元善圣女的风采。
她心怀苍生,才情卓绝,是一位令人敬仰的伟大女性。”
元善……
原来她的生母名唤元善。
姜冉一时怔在原地,脑海中思绪万千,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霍阑见状,只是温和地笑笑,举手招来仆役,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早饭。
随后,他将目光投向姜冉,和声说道:“饭菜已然备好,不如先用些早膳?”
姜冉如梦初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转头看向正在小口啃饴糖的花花:“花花,往后你就住这里,想吃什么尽管说,别不好意思。”
“真的?”
花花眸子倏地亮起来,又怯生生瞥向大祭司。
后者正用绢帕慢条斯理擦拭手指,闻言轻笑:“圣女既开口,便是圣山的客人。”
早膳呈上时,姜冉特意将桂花酥推到花花面前。
看着女孩狼吞虎咽的模样,她状似不经意道:“花花,方才你说阿爷阿奶被征去修宫殿,后来呢?”
瓷勺“当啷”撞上碗沿。
花花盯着碗中晃动的米粥,声音细若蚊蝇:“大家都说,被强征过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我担心阿爷阿奶,偷偷溜去找他们,找不到……”
“我跟着人群走啊走,看到大祭司带着穿白袍的叔叔们闯进宫门,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血……”
“后来王带着公主殿下离开王都,肉铺叔叔让我去宫殿那里领阿爷阿奶回家。阿爷阿奶,很重很重,但是我想带着他们回家!”
她突然抓住姜冉手腕,“后来没有力气了,还好遇到了圣女姐姐。”
姜冉反握住她颤抖的手,抬眼正撞上大祭司幽深的目光。
他执壶斟茶,氤氲水汽模糊了眉眼:“圣女若想探查干尸案,午后可随我去验尸房。”
虽说在进食之时谈及尸体,实在大煞风景。
可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这个不那么愉快的话题了。
因为姜冉隐隐觉得,这事背后绝不简单。
甚至她也可能牵连其中。
考虑到夜长梦多……
“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姜冉霍然起身,袖摆带翻茶盏。
深褐茶汤在雪缎上泅开污痕,像极了初到西域王都那夜见到的血渍。
姜冉瞧着袖摆上那团突兀的污渍,满心无奈。
这白色衣衫,洁净时素雅好看,可稍有不慎便沾染上脏污,实在娇贵得很。
嘶!
姜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瞬间恍然大悟,怪不得沧溟总是钟情于玄色衣衫!
这玄色耐脏,免去了不少沾污后的烦恼,不像那白色,稍有不慎就脏污尽显,相较之下,可不就是穿玄色更为省心嘛!
她抬眼望向霍阑,声音清脆:“大祭司,您稍作等候,我去换身衣裳,随后咱们即刻出发。”
霍阑屈指轻叩案几,清脆声响击碎幻象:“圣女莫急。”
他指尖轻拂过她袖上的茶渍,那污迹竟奇异般渐渐褪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霍阑神色淡然,语气平静,不紧不慢开口道:“巳时三刻,巡城卫换岗时最宜行动。”
姜冉瞧着这一幕,眼中满是疑惑,一个大大的问号险些写在脸上。
见她这般神情,霍阑倒也有耐心,和声解释:“彼时人少,行事更为便利。霍某揣测,圣女想必不愿在验尸途中被旁人贸然打扰。”
姜冉这才恍然,愣愣地点了点头:“哦哦。”
她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暗自腹诽:这人竟如此浪费内力,难道只是为了在她和花花面前耍个威风,把污渍变没了?
倒也大可不必哈。
姜冉和花花告别,准备回房换身衣裳,怀中突然被塞进个油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