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许久后,殷云澜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牧青白。”
“陛下,我的提案跟柴相通过气了。”牧青白答非所问。
殷云澜闭上眼,松开筷子,一时间倒了胃口。
制衡朝局的帝王权术……
以往都是她这个女帝用来制约文武,现在却被牧青白这样用来对付她这个帝王,殷云澜能不发作已经很是宽容了。
“陛下,武将那边要不要我也去通通气?文坛那边呢?”
“牧,青,白!!够了!”
牧青白笑眯眯的站起来,走近了两步。
冯振下意识抬手制止,但看陛下似乎并无虞色,顿了顿又放下手。
牧青白见大殿内无人阻止,脸上笑意更胜,抬脚又走了三步。
大殿之内的众人都冷眼注视着他。
按理说这样以下犯上是绝对不容许的,但是别说牧青白现在手无寸铁,就算是将天子之剑扔他手上,他都难说能伤到陛下。
没有人在乎他的行刺能力。
但他嚣张的气焰着实可恶。
就这样还不杀,真不得不佩服陛下的容人能力。
牧青白一路试探,走到了龙案前,双手撑着桌子,捻起一颗虾放进嘴里,还用力嘬了嘬手指。
殷云澜厌恶的皱眉闭眼,真是惨不忍睹的吃相!
“陛下,江湖是一双羽翼,羽毛是带刃的兵戈,文坛在用,武将在用,文官也在用,他们都在用,分裂成一股股党派,不在朝局掌控之内的党派!”
殷云澜感觉这说法新奇,不由得生出兴趣,顿了顿,道:
“说下去。”
“陛下不用这口锋利的刀,放任文官集团用,武将集团用,文坛用,他们之中又有各个小团体,不止三个党派,于国不利。”
殷云澜叹息道:“国家初定,不宜大刀阔斧,牧青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朝廷与江湖向来秋毫无犯,平衡依存。”
“陛下说这话,自己信吗?”牧青白又捻起一颗虾。
殷云澜咬着牙道:“牧青白,你放肆!!”
“我一个被陛下钦定的死囚该死的时候,文坛不让我死,陛下让我活的时候,文官集团又不让我活,您一直呵斥我放肆,怎么?难道我比这些阳奉阴违的忠臣栋梁还要放肆吗?”
殷云澜一时语塞。
牧青白又看向了另外一道菜。
殷云澜已经动了几分心,正思考呢,又看到牧青白伸手的动作,赶忙道:
“给他拿双筷子!像头猪一样!”
冯振心里一个咯噔,赶忙将筷子拿到牧青白眼前,目光复杂,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乱臣放肆,女帝纵容的。
当然,大家都知道原因,因为牧青白有才能。
也因为牧青白无所求。
有所求的臣子献策又尊礼,当然能得到赏赐,权利,珍宝,美色,该有的都有。
但牧青白不同,他所做所为,一切都只是随心所欲,好像非得要拉的大家一起完蛋才算合他心意!
牧青白撸起袖子,伸手在帝王专属的晚膳上大快朵颐。
殷云澜不忍直视的用余光去瞥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将军府饿着你了?”
“我这人,总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最后一天做饿死鬼,饿死的滋味是真难受!”
殷云澜一愣。
“有点余粮的时候,混合着粗面能做一顿,彻底没粮的时候,只能啃树皮,那滋味,扎嘴、划喉……”
“你挨过饿?所以那时候,你才提议用麸糠粗粮……”
牧青白摆摆手:“有一说一!麸糠这些猪食煮出来的东西是真难吃!可能我被锦衣玉食养得嘴刁了。”
“你还吃过糠料?”
“谯县县令比我厉害,他是真能吃得下去。”
“……你一直在说江湖的弊端,有什么谏言?”
“两招,一棍子,一蜜糖。”
“细说。”
牧青白咽下一口肉,觉得噎得慌,四处张望,附身一把抓了殷云澜身前的茶盏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殷云澜想张口赐茶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牧青白放肆。
“成立一个组织,针对江湖武功高强人士的纪律部门,专门依律缉拿江湖人士,打架斗殴的、杀人越货的、寻衅滋事的,等等等等……”
殷云澜眉头紧锁,暂且压下反驳的冲动,“这是棍棒,那蜜糖呢?”
“以朝廷的名义,成立武林盟!宣布所有加入武林盟的门派都是正道人士,派发朝廷证书,证明他们的门派是为维护国家和谐稳定发展的有贡献人士!反之,就是反贼!是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殷云澜深深的看了牧青白好一会儿。
冯振把脑袋压得很低。
明玉则是忌惮的看着牧青白。
“朝廷与江湖秋毫无犯?呵呵,笑话!这群武功高强的侠,以武乱禁,文儒呢?以文犯法!这两群人凑到一起,能是什么好东西?那是祸害!就由纪律部门惩处逮捕,让他们在天下无法安身立命!”
这家伙……
真是阴毒啊!
“既然文坛文官武将他们有效忠陛下的明刀,也有私底下里为自己办事的暗刀,对付他们很难,就先斩他们的暗刀!暗刀无所遁形,还怎么做暗刀?”
就连殷云澜都忍不住赞叹一句歹毒了。
殷云澜看着牧青白几近疯狂的眼睛,暗道棘手。
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讲一个规则,都要讲一个名头。
牧青白是头一个,看到谁都想砍他一刀的狠辣角色。
明明他只是一个毫无武力的文人。
他……
“陛下!是时候给江湖这口没有刀鞘的宝刀,找一个剑鞘了!”
宝刀?
剑鞘?
你……
你这摆明是想给江湖穿小鞋啊!
江湖那么大,全部人都得罪你了?
“容朕想想、容朕想想!”
“陛下想考虑考虑,当然可以,但是问题是,柴相……”
啪——!
殷云澜一拍案,桌上的碟碗都震离了桌面。
“牧青白,你只是一个臣子,一而再再而三……”
牧青白打断道:“陛下,我不是臣子了,我是一介草民,草民拿命来谏言,只是履行曾经侍御史的身份!”
殷云澜一滞,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有些心软。
是啊,他连朝臣都不是了,功劳什么的都不提,黑锅都背了,委屈也不提,用这些换一份放肆。
“容朕想想……”
“陛下,以往的功劳我可以不要,但是这个,我得要啊,纪律部门的最高领导人,我当然不做,我做不来,但是荣誉创始人,得是我吧?”
殷云澜紧紧盯着他,深吸两口气,也没想明白这家伙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
这是什么好头衔?
还荣誉创始人?
这是非得让武林人都知道他才是对武林动刀的人。
非得要做到举世皆敌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