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门那种地方，何来的真情？自己竟然会相信，先门主是真心相待。
或许曾有一分怜悯，或许连一丝同情也无。可是，一生中见到的第一个同类，不相信她，我又能相信谁？
离开教皇殿时，天色已晚。在回长老殿的路上，商月不自觉驻足，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
错乱、癫狂、光怪陆离，明月映照着一群魑魅魍魉。
可笑，真可笑啊。
到底是人心难测……
……
“月月，怎么了，教皇冕下不同意你休学？”
见孙女目光低垂，不像平日一样精神奕奕，鬼魅立刻在脑海中思考，出了什么事。
“什么，什么休学？月月要休学？怎么了，月月不开心？那咱们不去了，爷爷带你出去玩……”
月关还没进门，远远地听见鬼魅的话，大老远就扯着嗓门喊起来。
呼出一口浊气，商月扬起笑。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往事转首成空，唯有当下方为真实。我会一步步走到最高的位置上，护真心待我者，杀阻滞挡路者，绝不再屈居人下。
“没事，今日在教皇殿听了一些议事，师父说了一些道理，我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思考。鬼爷爷，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休学了，明天就回学院去。”
听到孙女的解释，鬼魅放下心。他看向门外，见月关面色发青，上前几步问：“你被老毒物阴了？”
月关这副样子，明显是中毒，商月目光一顿，快步上前。按住对方的脉门，凝神查探，发现并不致命后才放下心。
“菊爷爷，你怎么会中毒，是独孤博的蛇毒？”
一回来就有孙女关心，月关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还是乖孙女体贴，不像老鬼，就会嘴上蛐蛐。
“没事没事，独孤博那老毒物也就这点本事，魂力等级没我高，他的毒毒不死我。月月，是不是在学院不开心？我去找学院的老师，让你休息几个月？”
比起教皇冕下的责备，月关认为，还是孙女开心更重要。只要孙女开心，就算有责备，那也有老鬼一起扛不是？
“不用了爷爷，我之前觉得学院的教学进度慢，就想着休学后自己修炼。但今天听师父解释，才发现还有自己没考虑到的地方。”
“那就好。月月，要是哪天不开心就直接回来，有爷爷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商月笑着答应。
看着月关惨白发青的面色，她在心中回忆关于独孤博的信息。碍于碧磷蛇皇的蛇毒，月关和对方较量时，就算胜了也会挂彩，着实恼人。
“菊爷爷，你能把蛇毒逼出来吗？我想研究研究，或许能解。”
解蛇毒？月关瞪大双眼，下意识看向鬼魅。
“月月，老毒物的蛇毒可不是闹着玩的，月关有封号斗罗修为都不敢大意，你可不能碰。”
鬼魅使了个眼神，示意月关别给。
“爷爷们，我不是要玩，是想研究克制的办法。碧磷蛇毒难解，万一以后我遇上了，你们不在身边，我又没有解药，岂不是要凉？”
商月两手一摊，端的是未雨绸缪。
“那、那好吧。”
无视鬼魅不赞同的目光，月关休息了片刻，将余下的蛇毒逼出，注入孙女递上的瓷瓶。
……
回到学院后，先是将学籍转移到魂宗年级，又去教务处领取了新的教材，等上完理论课，已经到了饭点。
走进食堂，往常坐的位置投去一眼，见哥哥和姐姐都在，商月迅速去打好饭菜，走到窗边坐下。
“哥，姐姐，我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胡列娜放下筷子，一把搂住妹妹，笑问：“还顺利吗？第四魂环是什么？”
“一只很壮实的猿猴，说真的，类似超大号的火焰领主。”
因为焱在场，商月的话有玩笑的成分在，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那你的新魂技是和力量有关？”
“没错。”商月点头，“力量提升一倍。”
“嚯，那你砍我岂不是和切瓜砍菜一样简单？邪月，你妹妹到底是不是人，这也太厉害了！”
邪月看向好兄弟，认真道：“月月现在是魂宗，不是一个年级，砍不着你。”
“别别别，你这安慰还不如不说，太扎心了。”
一提修为，焱直呼被伤到，摆摆手示意自己退出话题，埋头干饭。
商月被逗笑，刚拿起筷子，又想到小狼崽子似乎还在哥哥那里。之前去找魂环不方便带着，自己现在已经回来，还是接回来为好。
“哥，狼崽在你那儿吗？我想把它抱回去。”
“在喻老师那儿。我之前抱回宿舍，宿管不让养，只能先拜托喻老师照顾一段时间。等吃完饭，我带你去接回来。”
“好。”
哥哥住的不是单人宿舍，不方便养，自己的宿舍就一个人，倒没那么多顾虑。
……
在房间一角安置好狼崽，商月蹲在原地看了许久，起身。
取出装有蛇毒的瓷瓶，内力聚于指尖防护，将少许倒进药皿中。
月关身上残留的毒素确实霸道，尽管已经被魂力稀释过，浓度比不上初始状态的碧磷蛇毒，却也足够棘手。
想要配置出解药并不容易，但可以先准备克制蛇毒的药物，防患于未然。
纵使师父说明留在学校的目的，但自己最多再待上三五年罢了。过几年，还是要亲自走一遭大陆，才能切实了解大陆如今的局势，以及各方势力的底蕴。
碧磷蛇皇罕见，蛇类魂师却不少，指不定哪天就会遇上。宁可本座阴了别人，也不能被别人的蛇毒放倒。
……
魂宗境界的理论课很少，白日里除了在自修室练习，商月有时会去对战室观战，在同学面前混个脸熟。
除了必不可少的考核，她几乎从不参与课外的对战。不是不屑，也并非懒得动手，只是面对同班同学，动手也要藏着收着，不如干脆不参与。
这些人日后都是魂师中的精英，武魂殿的人才、得力下属，不能像面对沧月门弟子一样下杀手。
魂宗年级的学生平均年纪比商月大了将近十岁，见到一个这么小的同学，虽有惊讶，却没有多少质疑。
学院的年级划分规则在那里摆着，是有多傻才会去挑衅一个明显有后台的修炼奇才？
前程不要了？
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商月在学院的生活倒也融洽，除了，月圆之夜的兽化。
克制蛇毒的药物有了进展，思及下一节课的老师不点名，商月将窗帘一拉，在宿舍埋头研究许久。直到圆月出现在天边，她才从药材中抬起头来。
上清沧月诀进入第七重后，内力自带疗愈之效，七日不眠亦无碍。
不眠不休地研究了几天，除了有点饿，身体状况倒也还好。
“嗷呜，嗷呜——”
偏头看向墙角，事先给狼崽准备的口粮早就被吃得一干二净。在魂导器中翻找半天，发现药材装得太多，已经没有能吃的东西。
走到狼崽面前，伸出一只手，灰蓝色幼狼很自觉地迈开短腿，往自己手上爬。
“忍一晚行不行？今晚不方便出门。”
狼崽可怜兮兮地趴在手臂上呜咽。
“我也饿着呢。”
幼狼听不懂人话，自顾自地抱着商月的手臂扒拉。
圆月刚刚升起，光芒还不算太亮，速去速回也好。叹了口气，取出一件披风，将自己包裹严实，直奔食堂。
早就过了饭点，狼崽喂的也是生食。观察到四下无人，商月干脆利落地从窗户翻进后厨。
备好的食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食材区，在边缘取出一小块生肉，塞进魂导器，她站在原地，手掌在半空停顿许久。
闭了闭眼，克制住对血食的欲望，在水果区取了些水果。估摸着月华渐盛，迅速离开食堂。
拉低帽檐，一路避开人群，回到宿舍楼。
手掌搭上门把手，身后却响起一声“月月”。
胡列娜从拐角处走出来，看着包裹在披风中的身影，低声一叹，问：“月月，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姐？”
装作轻松的样子，商月笑了笑，反问姐姐为什么在这里。
“哥哥让我来看看你。他说，每当月中，月圆的时候，你都会有些不对劲。饭也吃不好，又总是躲着人，月月，你到底怎么了？”
商月避而不答，打开房门，说自己要喂狼崽。
胡列娜跟在她身后走进，关上门，望着商月的背影，默然不语。
一两个月大的狼崽已经能喂一些碎肉，商月蹲下身，慢慢撕开肉块。心中有事，她的动作有些慢，狼崽等不及，仰头去撕扯完整的肉。
少女蹲在原地，松开手，任由狼崽自己折腾。
她很清楚，姐姐专门来找自己，就是已经察觉到异常，自己再隐瞒也没有用。只是亲口说出自己会变成野兽，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
“月月，你瞒得很好，我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如果不是哥哥提起，你这些年，似乎每个月都是如此，或许我们还要等很久才能发现这件事。”
墙角响起一声笑，轻轻地，有些自嘲，有些苦涩。
“哪件事？我怎么了，姐姐，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
“每当月圆，前后几天你都不能好好吃饭，一到晚上就回宿舍，连我和哥哥也躲着。月月，我明白，你不想让我们知道，不想让我们担心，但我和哥哥没有办法看着你这个样子。”
“月月，爸爸妈妈很早就离开了，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藏得再好，也不可能瞒我们一辈子。不能照顾好你，我和哥哥心中有愧。你一个人承受这些却不告诉我们，我和哥哥会觉得，你不信任我们。”
“月月，是不是因为我们弄丢了你，所以你对我们很失望？”
攥着披风的衣角，一点点蹭干净手上的血水。
姐姐的每一句话都戳在自己心上，商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听到那句失望，她才开口说了句没有。
“怎么会，我没怪过你们，从来都没有。”
“那你到底怎么了？月月，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告诉姐姐，告诉哥哥，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一起想办法。”
“姐，你别问了，我自己能解决。”
狼崽吃饱了，缩在小窝的边角，缩成小小的一团灰影，似乎这样就可以躲避外界的声音，安然入睡。
胡列娜急得快要哭出来，她上前抱住妹妹，商月单薄的身体让她心中发紧。
“月月，姐姐求你了，你告诉我好不好？在星斗大森林那晚，绝不是简单的武魂附体，武魂附体不是那个样子的，我闻到了血腥味，那是从你身体里长出来的。”
商月突然觉得自己很难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酸涩的感觉从心脏一路蔓延到眼眶，两世以来第一次有了泪意。
“我、你别问了，别管我，你让我自己解决行不行？”
商月拉低披风的帽檐，想把自己藏起来。她看着窗外的明月，希望它快点消失，快点让自己恢复原样。
眼泪一滴滴砸在披风上，声音被耳边的衣料放大，在披风包裹的空间中回荡。
“你别哭了，你哭什么？”
这声音让商月感到异常难受，比身体的锐痛还要难受。她不明白，明明痛苦的是她，为什么总是胡列娜在哭。
“月月，是不是很疼？”
是兽化变严重了吗，视线为什么这么模糊？
抬起手，想揉眼睛，目光却落在窗外，她看见了另一道和自己相似的身影。
银发少年站在楼外，背对着这里，似乎在抬头凝望。夜风吹落楼外树木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身旁，他却没有动作，执拗地站在那儿。
是哥哥。
“你们干什么？你们……”
泪珠从眼眶中悄悄逃走，顺着衣襟滚落，随着少女低头的动作，又向着地面坠落。
一个小小的布偶被递到面前，她低头，看见手中的银发少女，抱着自己的尾巴，在笑。
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早就猜到了……
“姐姐，我的武魂，变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