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祁国公府书房却是灯火通明,屋内气氛压抑,祁国公弓着腰对着上首坐着的二皇子开口:“谁能想到太子会来,这事儿差一点儿就成了,会不会是太子对盛家也有了歪心思?”
“怎么会?”祁予安直接摇头否认:“盛锦初在陇西多年,和太子压根不熟,太子又怎会看上她?”
上辈子太子和盛锦初根本没有交集。
“今日要不是展大姑娘替盛锦初说话,太子未必会管此事。”祁予安觉得,这是太子看在展家的份上,才会插手,绝对和盛锦初没有半点关系。
上首的二皇子拧眉:“盛家富可敌国,多一桩助力,未必是坏事。”
祁予安信誓旦旦道:“二殿下,太子连将军府,丞相府,侯府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看上盛家?”
当时二皇子也在现场,的确是没有看见太子对盛锦初有任何异样,放下心后看向了祁予安:“那个冯长安落在陆恒手上,早晚是个事儿,得想想法子,今日宴会……失败至极!”
没娶到盛锦初不说,还被人怀疑,一盆脏水泼在了二皇子府头上,想想明日要被言官弹劾,二皇子心里就烦躁。
祁予安却一点儿也不慌:“二殿下放心,我成婚在即,没有人敢出来捣乱。”
提及成婚,二皇子意味深长地盯着祁予安:“表弟,你当真想好了要娶赵嫣嫣?”
因两人要成婚的缘故,二皇子今日还特意多打量了赵嫣嫣,他很好奇,能让表弟死心塌地,非卿不娶的人究竟长了什么模样。
看过本人后,二皇子眼里的赵嫣嫣,空有其表,沉不住气的花瓶,甚至还不如落落大方,侃侃而谈的盛锦初。
二皇子觉得,赵嫣嫣根本就配不上祁予安。
就连祁国公也是这么想的,可祁予安却信心十足:“嫣嫣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她命格贵重,有了她,国公府会更上一层楼,二殿下也会得益。”
二皇子挑眉,见他说得这么有信心也不好打击,暗想着或许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便也没有多问,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人一走,祁国公语重心长地看向了祁予安:“安儿,你当真要娶她?现在整个京城都在看祁国公府的笑话,眼下反悔还来得及。”
祁予安坚定地摇了摇头:“父亲,儿子只娶嫣嫣一人,您相信儿子这次。”
儿子是亲手养大的,什么秉性祁国公心里有数,咬咬牙,决定赌一把,妥协了,又问:“新来的这位陆大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软硬不吃,据说和萧相还有几分交情,你打算怎么办?”
祁予安不以为然,萧相不过是百官之首,这北梁江山终究还是皇上一人说了算。
北梁帝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女儿婚事被搅合?
一句话吩咐下去,陆恒敢不听?
所以,祁予安打算什么都不做,只需要风光将赵嫣嫣迎入家中,只等着和前世一样,升官加爵,一路飞黄腾达。
“父亲不必担心,我有分寸。”祁予安安抚道。
祁国公也就不再多问。
和祁国公府一样灯火通明的还有赵家。
赵老夫人听说长公主府宴会上,计划失败,她心里没来由咯噔一沉:“这么说,先前蓉贤长公主答应要替赵家在圣上面前说话,也作罢了?”
赵家早就答应了蓉贤长公主,将锦初许给二皇子做贵妾,蓉贤长公主也答应替赵甄说情。
如今事儿没成,赵老夫人只担心蓉贤长公主还会不会帮忙了。
这事儿赵甄心里也没谱,老实地摇了摇头,赵老夫人脸色灰败:“这丫头固执得很,盛国公府不过是皇上一时心软才册封,等过一阵子皇上淡忘了,她必定被人算计,与其如此,还不如入了二皇子府做贵妾,二皇子妃身子弱,膝下无子无女,将来她要是个命好的,说不定还会……”
赵老夫人惋惜地摇头,心里却是将锦初给恼上了。
明明是为了她好,却不懂得珍惜。
二皇子英明神武,身份尊贵,哪配不上她一个商女出身?
赵甄烦躁的摇头:“此事不急,只能徐徐图之,同在京城机会还有的是。”
赵老夫人心里却闷着口气:“今日的事没成,过几日嫣嫣出嫁,拿不出那么多嫁妆,又该如何?”
按计划,锦初入二皇子府做贵妾,只带走一半嫁妆,剩下的二皇子府就送给嫣嫣做嫁妆。
赵嫣嫣十里红妆也有了面子。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就差一点点。
赵甄也为此事烦恼,要卢氏把所有嫁妆掏出来,加上赵家的家底儿送给赵嫣嫣做嫁妆,别说卢氏不同意,他也不愿意。
风险太大。
“再等等吧,说不定上面还有赏赐,总不能看着嫣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
说到这赵老夫人来了精神:“说的也是。”
…
次日天空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方嬷嬷早早就收拾妥当了,笑着说:“郡主难得在京城遇到说得来的姑娘,是该费心些。”
锦初莞尔,昨日没有展万凌帮着,她未必能从泥潭中顺利脱身,带上了精心准备的谢礼乘坐马车,去了静心湖。
湖面上有好几座大船,时不时还能从船上听见曼妙的歌声,昨日展万凌说了,京城姑娘经常会在此饮酒作乐,还无人打搅,飘摇在船上赏风景,三五个知己好友说说笑笑,别有一番滋味。
下马车时雨已经停了,雨后的湖边已有绽放的荷,沁人心脾的香味飘荡在鼻尖。
一时间,心情极好。
一艘大船靠了岸,展万凌站在甲板上冲她招招手:“锦初,这里!”
飞雁扶着锦初上了船,一路进了船舱,偌大的船里面比她想象还要大得多,足足有三层,第一层摆了数十张桌,中间还有个台子,已经搭了皮影戏的戏台子。
其余两人很快也到了。
四人坐下,展万凌迫不及待地让丫鬟去温酒,神秘一笑:“我从父亲的房中偷偷取来的,换做旁人,可不值得我费这劲。”
一时间船舱里笑声不断。
酒过三巡,锦初小脸已染上红晕,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重生归来,她日日都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报仇,如何接近敌人,守住父亲的产业。
今日难得放纵一回。
许是船舱里太过憋闷,她想上楼看看景顺便透透气,和展万凌打过招呼,展万凌早已喝得晕乎乎,胡乱地抱着酒坛子挥挥手。
锦初失笑,带着飞雁上了二楼,楼上的窗户都上了锁,无奈又上了三楼,大堂内隐约传来细微的声音,帘子撩起,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抹淡漠瞳孔。
那人坐在屋中央,手里提着书信,看见她时饶有兴致地抬起头对视。
轰!
锦初酒醒了大半。
完全没想到太子竟也在这条船上。
“我……”锦初硬着头皮上前,屈膝:“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一双淡漠眸子落在她绯红小脸上,瞬间变得晦暗不明起来,语气不冷不热;“喝酒了?”
一股子辛辣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这味道,还有些熟悉。
似是想到了什么,太子微松的眉头紧皱,放下手上的书信,道:“展将军的烈酒入口甘甜,后劲十足,你初次饮酒,不该喝这么烈的酒。”
锦初晃了晃脑袋,刚才还清明的意识渐渐又混沌起来,看着眼前的人分裂开,又重影,分分合合看不清楚。
耳朵嗡嗡作响更听不清对方再说什么。
太子没脾气地笑了笑,喊了声候在门外的长庆:“弄些醒酒汤来。”
长庆摸了摸鼻尖:“属下笨手笨脚的哪会弄这些,而且属下要保护您,不能擅自离开!”
其实长庆刚才大老远就看见了锦初主仆二人来,早早避开,锦初才有机会进去。
长庆看了眼飞雁:“你是梁锦郡主身边丫鬟,自该你去一层较为方便,我若去,反倒坏了郡主名声。”
飞雁毫不怀疑这话,将锦初扶坐在椅子上:“郡主,奴婢去去就来。”
人一走,锦初靠在椅子上,心口闷,脑袋晕乎乎,不知怎么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下一瞬大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
锦初仰着头看着头顶上方的如玉般脸庞,雾气蒙蒙的眸子,紧绷的身子微微颤抖:“太……殿下。”
太子极有耐心地安抚:“坐稳。”
锦初敛起神色,轻轻推开了太子,两人保持了距离:“多谢太子几次出手相助。”
太子居高临下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发鬓,紧贴在脑门,下意识地伸出指尖替她拢到耳后,强行按捺着情绪:“是孤欠了你的。”
这话,她听不清,只觉得胃里灼热,疼得她浑身冒冷汗,手脚越来越热,紧闭着眼气息凌乱。
很快太子察觉了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拧紧了眉,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捏住了锦初的下巴塞了进去。
“殿……殿下!”长庆震惊得合不拢嘴了,那可是太子的救命丹药,本就不多了,就这么给盛锦初醒酒用?
简直暴殄天物!
服了药,锦初的疼很快就得到了缓解,太子屈膝将她横抱起,放在了宽敞的贵妃榻上,掖了掖被角,眉眼微垂,一向清冷的目光变得灼热。
“殿下!”
一道颤抖的声音由远及近。
“殿下,是秦姑娘。”
太子皱着眉看了眼榻上浅睡的锦初,将人抱起送入屏风后放下,重新掖了掖被子确定不会掉下来,才回了刚才的座位。
长庆拦住了秦芳瑜。
“殿下,是我来寻梁锦郡主的,她出来有些时候了,我担心走错地方。”秦芳瑜眼眸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大厅,偌大的大厅并未看见人,她悄悄松了口气,极快的屈膝:“许是我找错地方了。”
说完匆匆离开,那姿态恨不得把腿就跑,生怕晚了一步被留下说话。
太子无奈,不过是曾代夫子授课时罚过秦芳瑜,以至于见了自己就跟见了鬼一样惊悚,次次如此。
“等飞雁来,将她送去二楼歇着,别让她坏了名声。”
长庆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