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羽被徐刚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虽然心中依旧万分担忧,但军令如山,他只能咬着牙,抱拳领命:“……是!属下遵命!”
徐刚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孙茂颤巍巍地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过来,碗里是刚刚熬好的汤药,还冒着热气,药味浓郁。
“将军,您心血耗损,元气大伤,这碗药是老朽特意为您调配的,固本培元,您喝了再走吧。”老人眼中满是感激和关切。
徐刚瞥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药汁,本能地有些抗拒——这玩意儿喝下去,万一身体变好了,岂不是更难死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状态,风一吹就倒,别说作死了,可能走不出两条街就先晕过去了。
罢了,喝就喝吧。
他接过药碗,仰头便将那碗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多谢孙老。”他将空碗递回,转身便向医馆外走去,步履虽然有些虚浮,但背影却依旧透着一股决绝。
袁左宗和项少羽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无奈和担忧,却只能遵令留下,开始着手安排医馆的事务。
徐刚独自一人走在东平郡的街道上。
街道上空荡荡的,不复往日的热闹。
偶有行人,也大多面色蜡黄,脚步匆匆,用布巾捂着口鼻,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麻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挥之不去的……绝望气息。
徐刚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四周,忽然感觉裤腿一紧!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死死地抓着他的裤脚,小脸上满是污垢,一双大眼睛里却充满了惊恐和哀求。
“大……大哥哥……”小男孩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救救……救救我爹娘……”
徐刚看着这孩子可怜的模样,心中那点作死的念头暂时被压下,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别怕,城西高氏医馆有神药,可以治好你爹娘的病,快带他们去吧。”
小男孩听到“神药”二字,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用力摇头:“我们……我们没钱……去了也没用……”
贫穷,是另一种绝症。
徐刚沉默了一下,心中一动,换了个问题:“孩子,你告诉我,这城里……这种咳嗽带血的怪病,最早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知不知道?”
小男孩似乎被问住了,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小手指向城北的方向,怯生生地开口:“好像……好像是城北……王猎户叔叔……他最先开始咳嗽的……咳得很厉害……后来……后来他家附近好多人都开始咳……直到……直到有人咳出了血……大家才害怕,才去的医馆……”
城北?猎户?
徐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猎户常年入山,接触的东西复杂,瘟疫从他们那里开始,倒也说得通。
他从怀里摸出一锭约莫十两的银子,塞进小男孩的手里。银锭沉甸甸的,带着徐刚的体温。
“拿着。”徐刚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淡,“去医馆,告诉他们,是徐将军让你来的。这钱,够你一家人看病抓药了。”
小男孩呆呆地看着手里那锭银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猛地反应过来,激动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徐刚拼命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谢谢将军!谢谢大英雄哥哥!谢谢!!”他语无伦次,眼泪混着鼻涕流了满脸,“我这就带爹娘去!这就去!”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揣进怀里,仿佛揣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家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飞奔而去。
那小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徐刚脸上的最后一丝温情也随之敛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兴奋。
城北,王猎户家附近,瘟疫的源头?
很好,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容易死得其所。
他拖着有些虚浮的脚步,朝着城北方向走去。
街道两侧,景象愈发凄惨。
原本还算整洁的石板路,此刻却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男女老少,形态各异,大多面色发青,嘴角残留着暗黑的血迹。无人收敛,甚至无人掩鼻,活下来的人早已麻木,或者说,自顾不暇。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臭和绝望混合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饶是徐刚一心求死,见此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心头也不禁掠过一丝沉重。
这乱世,人命当真贱如蝼蚁。
但他很快将这点不适压下,作死才是正事。
越往北走,人烟越发稀少。
终于,视线豁然开朗,一条约莫十丈宽的河流横亘在眼前,河水浑浊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河对岸,隐约可见起伏的山峦,想必王猎户便是在那山中营生。
河面上,几具肿胀发黑的尸体随着水流缓缓打着旋,几只乌鸦落在尸体上,肆无忌惮地啄食着腐肉。
徐刚瞳孔骤然一缩。
是了!
那小男孩说王猎户家在城北,又说他家附近的人先得病。可这猎户分明住在河对岸的山脚下!
唯一的联系,便是这条河!
东平郡的百姓,大多依河而居,取水饮用、浣洗衣物,无不依赖此河。
若这河水出了问题……
徐刚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几乎可以肯定,这浑浊的河流,才是瘟疫真正的传播途径!
必须找到源头!
他不再犹豫,沿着河岸,逆流而上。
河岸边满是淤泥和鹅卵石,异常难行。
徐刚本就失血虚弱,强撑着走了近一个时辰,只觉得头晕眼花,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连忙扶住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行……得歇会儿……”他靠着石头滑坐下来,脸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这身体,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妙啊!